星期五, 6月 17, 2005

偷情不快樂


  沒嘗過偷情的人,大抵不明白偷情的吸引跟刺激。愛一個人,然後發現,大家卻沒有相愛的條件,絕大多數原因是基於各自(最少一人)有自己的另一半,是時間跟彼此開玩笑,否則,他可能跟她才是最親蜜的枕邊人,上天弄人,錯過了。於是只有在最黑暗的地方讓二人躲起來依偎,大家可以給彼此的東西是如此的少:時間、名份、關懷、承諾,因為匱乏,相處時也就份外濃烈,沒有柴米油鹽醬醋茶,偷來的時間空間都說著最窩心體己語,無限溫泉,明知沒有未來,格外珍惜。

  偷情是忌諱,但電影中以偷情為主題的多不勝數,男男女女,都在偷情中找著生命的落腳點,新生命。在乏善足陳的重複生活中,偷情,往往為身心注入養份。《花樣年華》(2000)中有張曼玉(飾蘇麗珍)跟梁朝偉(飾周慕雲),本因為自家伴侶偷情去,反造就彼此情感,因為對方,他們可以對上一份感情乾脆一點,離開另一半好好生活去。周慕雲寫他的小說,蘇麗珍開展她的新生活,最終未有一起,卻成了二人最終的思念,因為回憶是那麼短,都被美化了,成了傳奇,看《2046》(2004),就知道周慕雲一直只有這位蘇麗珍。

  偷情要有地點,周慕雲跟蘇麗珍選擇在酒店,更多偷情男女喜歡在彼此的家──如果當中有一人是單身的話。《不忠誘罪》(Unfaithful,2003)戴安蓮飾演的妻子每週數次情願到從郊區乘車到城市愛郎家裡,正如韓片《快樂到死》(Happy End,2001)的妻子全度妍,在情人家中,她是另一個模樣,風騷野艷,陌生的環境,反而更能激發原始本能,跟家中的黃臉婆是兩個模樣。也有像《周末同床》(Marriage Is A Crazy Thing,2003)那樣,兩個偷情男女共築屬於彼此愛巢,鄰居眼中,儼如一般小夫妻。

  中產,向來是偷情常見的社會階級,然後,就是中年。生活稱意,情感卻苦無出路,枕邊人,往往太過接近,缺乏吸引,又或者最不明白自己。《不忠誘罪》的戴安蓮大抵最不受人同情,擁有如李察基爾這樣的內外兼備的標準丈夫:溫柔、體貼、有情趣,一樣可以偷漢,婚姻制度問題看來才是婚外情核心問題所在。

  要麼像《失樂園》(Lost Paradise,1998)中的役所廣司跟黑木瞳,跟另一半平淡如水過蒼白生活,相敬如賓卻苦無溝通,驀然回首,三十多四十歲,才遇上真正初戀。夫妻同床異夢是婚外情滋生的核心根源,《麥?遜之橋》(The Bridge Of Madison County,1995)的梅麗史翠普,十五年來面對著鄉巴氣重丈夫,一旦遇上《國家地理雜誌》攝影師奇連依士活,如何被對方攝著,可想而知。是的,情人,總比家中的那個誘人,他/她們或更漂亮或更年青或更性感或更溫柔或更敏感或更具有情趣更貼心更體己。

  自然,也必更能惹起火辣辣的性趣。

  大抵沒多少婚外情/偷情電影沒有性愛場面(《花樣年華》算是異數),而且都是發自原始獸性,慾念擴張之際,每令人心神盪漾,極盡性感挑逗。《慾火焚身》(The Postman Always Rings Twice,1981)中但見積尼高遜與謝西嘉蘭芝的一幕廚房火熱性愛大戰,女的欲拒還迎,其久旱逢甘露之態,綿羊外貌包裹著頭小母獅,看得人膽戰心驚。《激情妒火線》(The End of the Affair)中賴夫費思尼斯與茱莉安摩亞的床戲也同樣性感誘人,費思尼斯脫掉褲子蠢蠢欲動之際,摩亞銷魂入骨,叫女觀眾不免臉紅;還有全度妍與朱真謨在《快樂到死》開場時的坦蕩蕩交歡場面,露骨入肉。偷情,往往等同最極樂的性愛。失落的兩半,仿佛只有在性愛中才可以完全屬於對方。偷來的時間,偷來的作愛,也就刺激多誘惑多了,愈是貼近罪孽,遠離道德,惡之花愈是開得奇詭。愈墮落愈美麗。

  偷情的男女總得面對一個問題,你是背棄一個人,還是背棄全世界?因為偷情,一旦東窗事發,要承擔起的是整個社會加諸的有形無形壓力。沒有完全愉快的偷情男女,他們在享受甜美的禁果之時,卻又背負沉重的十字架,等待一天在人前抬不起頭。無論選擇回歸家庭與否,偷情男女的生命,總是有所缺失。

  《不忠誘罪》的戴安蓮被少她十一歲的大男孩吸引著,閒時靜下來哭有時笑有時,精神分裂之際,非一般人可以長期面對;《激情妒火線》中費恩尼斯明知自己只是人家情夫,妒嫉起來,一樣痛不欲生。《花樣年華》中但見蘇麗珍周慕雲苦無出路在街上遊逛,或為著一張船票想過沒完沒了,只為著跟理性掙扎。壓抑,是不想淪為別人影子。

  偷情電影中,我們看到的,是人的貪婪、脆弱、善變、無力與複雜人性。是的,生命無常,人不過是不受自控的動物,人沒甚麼大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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