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三, 10月 12, 2005

在路上


  「公路電影」(Road movie)向來愛借電影主人公的一段旅程,開展一段尋求逃避、尋求遺忘、尋求愛、尋求夢想、尋求身份或尋求生命意義的探索歷程,旅程是最初的目的,也是手段。也許,旅程途中不時側寫當下社會氣候,指向更深層的社會問題──至於主人公的公路終點嘛?同桌吃飯,各自修行,都說不清。不過,「公路電影」當中往往滲入濃烈的成長意味,旅程中,主人公總會藉過程有著體味、領會,甚或有所成長,或獲得更高層次的救贖。

  列尼.史葛(Ridley Scott)的《末路狂花》(Thelma & Louise,1991)借一段旅程開展兩位女性視野,重新檢視自我在社會及家庭價值,最後賠上生命,卻贏了尊嚴。雲溫.達斯(Wim Wenders)的《德州巴黎》(Paris,Texas,1984)裡借一段旅程側寫美國家庭之崩解現象,一個人遠離家庭情願遠走沙漠不毛之地,家庭如何乾涸,可以想像。最終,主人公帶著兒子尋求前妻,說穿了是圓了多年心願,原來學會面對,才是釋然。

  羅卓瑤的《遇上1967的女神》(The Goddess of 1967,1997)裡有東京大男孩與澳洲女孩走上一段奇妙旅程,各有所求,各懷心事,最終旅程像剝洋蔥般打開女孩昔日回憶,他成全了她的心願,載她走上五天旅程,尋得苦難生命的救贖。也有像史提芬.史匹堡(Steven Spielberg)的第一部電視長片《飛車殺機》(Duel,1971),說一名穿州過省的經紀莫名奇妙地被一輛龐大貨卡車追殺,後者用來代表工業文明,前者則是商業社會最卑微的角色,經常為口奔馳,生活朝不保夕,說穿了,也就是說個人如何飽受龐大社會制度威脅,都是工業社會下的犧牲品。

  同樣地,丹尼斯.霍柏(Dennis Hopper)的《迷幻車手》(Easy Rider,1969)借兩名乖戾的摩托車騎士開展故事。在販賣毒品賺得一筆金錢以後,兩位尋夢者駕著他們的哈利摩托車離開洛杉磯前往新奧爾良,目的是尋找他們心目中的美國。在馳騁於這片大地的旅程中,正好描繪這班在六十年代追求群體認同、思想解放和肉體解放的年輕嬉皮士的荒唐事,他們迷戀大麻毒品,生活浪蕩,可謂對當時美國社會進行狠狠的諷刺與批判。這班「垮掉的一代」(Beat Generation),疑惑重重地追求自由生活,最終卻在漆黑的深夜,被一群不明身份的人毒打,死在路上,寓意更是不言而喻。

  最殘暴的公路電影,我想起奧利華.史東(Oliver Stone)的《天生殺人狂》(Natural Born Killers,1994),一對愛得要生要死的暴烈情侶在公路上對周邊途人進行殘暴廝殺,也巧妙地側寫美國家庭暴力與媒體的影像與語言暴力,看得人驚心動魄。同樣以暴力見稱,另一部常被人跟《天生殺人狂》相提並論的公路電影,是改編自真人真事的《雌雄大盜》(Bonnie and Clyde,1967),由Arthur Penn導演。故事說一對在20 世紀30年代橫行美國德州的情侶大盜,他們持槍搶劫銀行,最後卻為警方擊斃,成為轟動一時的社會新聞。影片反映了20 世紀30年代美國的真實情況:經濟不景氣,失業率急劇攀升,銀行關門,股市崩盤,小市民只得鋌而走險,為生計走上了不法之路。兩部電影,都是以暴力作為手段,實質反映主流社會的殘酷、冷漠與荒謬。

  啊,也有比較簡單的劇情電影,像希治閣(Alfred Hitchcock)的《奪魄驚魂》(North By Northwest,1959),說來也是「公路電影」,主人公不知就裡就被人一直緊緊追捕,逃亡過程如霧裡看花,愈辨愈難明,說穿了,不過是被人誤認而造成殺身之禍,不無荒謬,但經過希氏的魔術棒子一揮,作為娛樂電影,也是賞心樂事。又好像占渣.木殊(Jim Jarmusch)近作《當年相戀意中人》(Broken Flowers,2005),電影故事簡單不過,男主人公一開始被多年同居女友拋棄,復又收到一封匿名信件,稱其昔日風流帳留下骨肉已經長大成人,並欲尋找這位父親,心神恍惚之際,男主人公的鄰居友人卻鼓勵他倒不如穿州過省,探望一眾昔日女友們,看看事情與誰箇有關,主動尋找終極真相。從此開展一段公路上的「尋親之旅」,滲著挖苦式幽默,叫人會心微笑。說來兩部都是不痛不癢的公路電影,間或夾雜諷刺笑話,兩個大男人,各自在旅程中尋得點點俗世情味。

  在芬蘭怪傑郭利斯馬基(Aki Kaurismaki)操刀下,像《坐穩車,泰欣娜》(Take Care of Your Scarf, Tatjana,1994)這樣的公路電影又是另一番景象,郭氏風格冷峻中不忘溫馨,情感卻是絲絲入扣。故事說兩位沉默寡言的男主角載著兩名異國女子走上一程,沒有任何艷情浪漫,就連說話也不多,反過來是哀哀愁愁,道盡人與人之間的疏離與寂寞,在這裡,每個人都是一個孤島,教人黯然神傷。這部公路悲喜劇裡最終成全了一對情侶,另一對得默然分手,可見生命之玄機,都說不清。但經歷此段旅程,大抵各人生命不再一樣。

  近日重看巴西電影《中央車站》(Central Station,1998),故事說里約熱內盧中央車站中一位靠替人家寫信維生的女主人公,因緣際會下不得不幫助剛喪母的小男孩,甚至為他展開一段長途尋父之旅。這兩個人,從鬥嘴?家開始,及後卻建立出一份深厚感情來,叫人動容。這裡,旅程是互相明白、體諒的中介,是撫平彼此傷害的藥。說到我最喜歡的「公路電影」,我想起希臘導演安哲羅普洛斯(Theo Angelopoulos)的《霧中風景》(Landscape In The Mist,1988),希臘小姊弟偷偷遠赴德國尋找素未謀面的父親,路程上,飽受成人世界之種種殘酷與冷淡,在灰陰的夜與霧之間,完成了一次艱苦的成人禮,這是一個由血與淚編織而成的尋根故事,看得人錐心的痛。

1 Comments:

At 2:44 下午, Anonymous 匿名 said...

Very nice sit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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