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五, 5月 18, 2007

大友良英訪談


數月前有幸跟他做了一個個人專訪,進一步了解他多年來的配樂創作歷程,及跟不同中港導演的合作經驗與心得。

大友:大友良英
羅:羅展鳳

羅:這些年來,行內都視你為年輕一代的亞洲當代音樂家,事實上,你除了電影配樂外,也不時創作像爵士樂、搖滾樂與實驗音樂,你自己又怎樣處理以上多個角色,你會如何把它們區分呢?

大友:其實電影音樂與你剛提及的幾種音樂有很明顯的不同,我在1990年代開始電影音樂創作,第一部參與作品是田壯壯的《藍風箏》,那其實是一首很簡單的旋律,之後,也有其他導演希望我在他的電影裡用上Avant-garde music(前衛音樂),坦白說,做電影音樂前,我最擅長的是噪音音樂,我當時的確經常為如何做好電影配樂而感到疑惑,畢竟那是很不相同的創作。
  
  但大概三四年後,也許是參與配樂的第四年吧,我不知為甚麼,我彷彿開始懂得當中的一些竅門,我開始知道如何利用前衛音樂跟電影的畫面結合,慢慢就感覺更好了。現在我已經能夠很自如的為電影創作音樂。

羅:這不就是開竅嗎?你會怎樣形容它?是一種神秘的感召嗎?還是從經驗累積而來呢?

大友:我想有兩個主要原因吧,第一,大抵是由於很多導演一開始已經頗了解我的風格,他們希望我用上我最擅長的前衛音樂,這無形對我來說是一種配合;第二,是自己一些固有的執著的想法得到打破吧!
  
  我記得最初的時候,我常執著於前衛音樂必須要是前衛音樂,電影配樂就必須是電影配樂,兩者應該分得清清楚楚,後來,我發現,其實沒有必然戒條,於是人就懂得開始放鬆下來,前衛音樂跟電影配樂一樣,其實可以有其他形態出現,自此以後,我發現創作音樂上不同了,感覺更佳。

羅:在你曾合作的中港導演來說,包括田壯壯、舒琪、許鞍華及嚴浩,誰是你最喜歡的導演?

大友:(一笑,一頓)嘻,所有吧!不過,我必須要再次多謝舒琪,他跟其他導演不同,對我來說有一種不同的感情,如果沒有他,我想我真的不會踏足電影配樂這門檻,因為沒有舒琪,我不會有這種的機會吧!所以他對我來說最重要。

  此外,你所提到的導演的確各有性格,跟他們合作,感覺與做法都不盡相同。好像田壯壯,我們在合作上真的溝通不多,這歸咎於語言阻隔的問題,我不知現在怎樣,當時來說,他只會用普通語,我當然不懂普通話吧。於是,我們之間必須要有一位翻譯者,起初的時候,我會形容那是比較困難的交流(羅:但你們的合作的確很成功!)是的,我也不知道原因呢,田壯壯是一個比較開放的導演,很多東西他都會接受,而且他也是一位很用功的導演,在合作過程,我不禁被他打動了。相對下,我跟嚴浩、舒琪與許鞍華的合作都可以通過英語交談,起碼溝通上會比較直接。

  跟嚴浩合作又是另一次深刻的體會,嚴浩是一個相對比較「荷里活式」的導演,對音樂的主控度也比較嚴謹一些,往往大家溝通以後,就盡量合作。其實跟嚴浩合作並不容易,最主要原因是嚴浩本人曾修音樂,於是他對音樂有自己一套的看法,又懂得看樂譜,可以說,他對樂譜的認識與理解比我更深,他有時候想到一些自己喜歡的旋律,甚至懂得自己寫音符記下,你可以想像,他一定會給予很多個人的主觀意見,所以,我們永遠有很長很長的時間放在討論上,他有自己的一套想法,我有我的意思,大家不斷表達意見以找得最終的共通點,當然,過程不免有點痛苦,但回想起來,還是得益的多,我很喜歡這種做法。

羅:但面對如此強勢、又對音樂有自己一套很厚實看法的導演,你可會感到困難?

大友:其實也不難,因為他會很直接告訴你Yes or No,是故你根本不用考慮太多,多聽他說的去迎合他的要求可以了,畢竟電影是他的作品。

  至於跟舒琪合作又很不同,他是一個理論性很強,很理性的人,合作過程裡,他會給你很多很強的分析意見,大家都是有商有量的,可以說,舒琪更像一個評論家。基本上我們合作已經是十幾年前的事情了,很多細節已經不太記得清楚,至於《虎度門》,那的確是我一部很喜歡的作品,整個製作的過程距離現今太遠了,印象比較模糊。

  我只記得自己最初想參與一些香港的pop music(流行音樂)創作,當然我不是香港人,所以要涉足這方面總會差一點點,但一開始當我參與這部電影時,腦海裡就想著一些跟香港pop music旋律相近的調子,當然我知道電影的主題是有關粵劇音樂,然而也正正如此,我想做一種對比的感覺,以一些當年流行音樂與舊式粵曲音樂作對比,最後就做了現在大家在電影裡所聽到的音樂了。

羅:近年來,有沒有那位中港導演的電影音樂風格很吸引你?

大友:以我自己看,賈樟柯是近年中國導演裡用音樂最好的導演,也比較有個人特色與風格。

羅:現在見你都只跟日本導演合作,反而少了參與中港電影工作,兩者的感覺是否很不一樣?

大友:啊,說來奇怪,自從1997年後,就沒有再跟中港導演合作了,我也不知道為甚麼啊!我很喜歡中港電影呢!
  
  當然,跟日本導演合作就再沒有語言上的阻礙,但不表示跟日本導演合作就沒有困難,印象最深刻還是跟相米慎二(Shinji Somai)的合作,我很欣賞他的作品,可惜他早逝,否則我想大家可以有更多合作的機會。跟相米慎二合作的感覺又不盡相同,他是一個很有自己主見的人,可是他往往把那些意見收藏起來,不會說得太多,有時候,我要捉他的心理,而慢慢地,我發現我開始了解這位導演,包括知道他的性格,也了解他的一些反應其實想說甚麼,於是,就是大家說話不多,也有點心靈相通的,還是那句,可惜他太早逝了。

羅:在日本做電影配樂,現時合作的形式跟以往可有甚麼不同嗎?

大友:以往的電影都由大公司統籌,現在已經開了很多小型的獨立公司去做電影,我想我更適合這種形式,畢竟,現在做電影音樂已經方便多了,數碼的興起是其中重要一環,多年來已經發展到很高的水準,其實做電影跟組Band(樂隊)似的,一班人走在一起做一件事,在我來說,最理想的是身為導演的也可以做音樂,那麼我可以跟他有更佳的交流、討論,出來的音樂理應是更好的。

  舊式的電影做法大多是先訂了那段時間開拍電影,然後是那段時間做editing(剪接),最後是那段時間做音樂,但組Band的形式就不同了,大家是一直並肩而行,一邊拍攝電影其實另一邊也開始著手做音樂,這個形式可行性更佳,也更有趣。我想這種形式是年輕一代創作人更喜歡的,所以電腦的出現對我們來說的確是一個好處。

羅:作為一個音樂人,你會怎樣開始跟一位導演溝通?

大友:最好是大家可以輕輕鬆鬆的坐下來,邊喝著茶邊傾談大家的意向。作為音樂人來說,我想自己最先要做的,就是要先理解面前是一個怎樣類型的導演,當然,最終也要看這回大家合作甚麼,是怎樣的類型電影,好讓進一步摸索,唔~我的傾向是,我喜歡順應不同導演做一些不同的音樂,背地裡我也會先做功課,首先了解這位導演之前拍過甚麼電影。當然,不排除有些時候跟導演就是溝通不多,也已經需要完成他的那個Project(企劃),其實甚麼形式都有可能出現。
  
  基本上,的確很難具體怎樣開始,有時候,你明明處身最理想的情況,可也未必能夠做到最理想的事,好像我跟田壯壯合作的《藍風箏》就是很好的例子,我不過用上三天時間把音樂做起,但我很滿足。最初是導演舒琪介紹我跟田壯壯認識,由於田壯壯是講國語的,我們其實溝通真的不大好,你甚至可以說我們是沒有溝通的(一笑),然而出來的效果卻很好,畢竟我也做過數十部電影了,以經驗來說,發現有些東西真的很難說,只知道原來有時候在緊迫的時間做音樂,也可以有不錯的效果。

羅:面對仍舊那麼多電影創作人喜歡把電影原聲創作放在最後一環,你怎樣應付呢?

大友:其實最理想還是大家可以同一時間獨立的開始創作,事實上日本當地仍未必可以普遍做到,因為電影公司多要考慮到時間與資金的問題,而且,很多時問題的出現不是來自導演,反而是來自電影公司,因為他們的想法大多是保守的,他們在資金往往都放在前期,最後餘下來的錢,才放在音樂上,可以看到他們對音樂的重視,是故身為配樂師也比較被動與困難。所以話說回來,最好還是跟獨立電影製作或小型公司工作,合作上自由度會多很多。

  好像我在《風花》(Kazahana,導演:相米慎二)一片來說,電影開拍前我已做了若干的音樂片斷,待電影完成後,我再補充一些,於是我參與的時間比較長,也可以有更多細節上的琢磨,但相對來說,這是更為花錢的做法。

羅:你是一個愛電影的人嗎?誰是你最喜愛的導演?

大友:絕對是。尤其當我還未參與電影配樂工作,好像更熱愛電影呢!(一笑)最初的時候是先迷上日本電影,後來口味逐漸擴張。至於最喜歡的導演嘛,現在是黑澤清(Kiyoshi Kurosawa),不是黑澤明啊,很多人會把他們弄錯!
  
  我感覺黑澤清的電影實在是太神秘了,我很喜歡這種氛圍的電影,在我來說,他是一位很了不起的日本導演。至於不是日本本土的導演嘛,實在還有很多是自己喜歡的,例如法國的高達、中國的賈樟柯、香港的陳果及韓國的金基德,都是我很喜歡的導演。

羅:你怎樣評價自己的電影音樂?

大友:這個很難說,我不是讀音樂出身(作者按:大友良英在大學修讀人種音樂學),也未曾修讀過有關電影配樂的課程,一直只是自己跟朋友組隊玩音樂。後來做電影配樂,也只是機緣巧合,否則,我一直只沉迷於鑽研噪音音樂。

  我也知道,我在創作電影音樂的做法跟其他配樂家也大有不同,這跟我喜歡噪音音樂大有關係,其實很多日本電影配樂家在投身電影時都有不同的經驗,當我後來知道後,感覺釋然了。我想,我的作品都是由經驗累積,慢慢有更多自己的想法,是循序漸進的。

羅:誰是你最欣賞的電影配樂家呢?

大友:絕對是武滿徹。

星期六, 5月 12, 2007

嗔.痴.愁.怨:花都憂傷詩人:佐治.狄奈虛


  曾撰寫了有關顏尼歐.莫里康(Ennio Morricone)的文字,令我聯想到佐治.狄奈虛(Georges Delerue,1925-1992),兩個來自不同國度的電影配樂大師,都是多產而才華洋溢,筆下作品叫人難以忘懷。

  不和莫里康那獨有濃郁的豪邁風格,狄奈虛的旋律精緻,是含蓄而溫婉的、是內歛而窩心的、是散漫而隨性的。狄奈虛的音樂,是百份百的花都製造,輕巧中不乏詩意,像懂得撫慰聽者心房,總及時在你的耳邊喁喁細語,吐出真摯情感,是叫人暖熱的優雅詩篇。

  狄奈虛幾乎是法國導演法蘭索瓦.杜魯福(Francois Truffaut,1932-1984)的御用音樂家。你喜歡電影音樂嗎?那麼,你不能錯過他的。

  「我很難把音樂與自己的生命分割,那彷彿叫我如同自殺。音樂給予我所有的『東西』:一種逃避的可能性,發掘別人的慷慨(generosity)與及我自己的。在外國,就是不能說對方的言語,音樂家們都能夠明白對方,音樂就是一種非凡的溝通工具。」──佐治.狄奈虛

靈秀清逸,纖巧婉約
  翻看書籍,看見花都導演弗朗索瓦.杜魯福與其知交配樂家佐治.狄奈虛的合照,份外感觸。那令我不期然想起幾組導演與配樂家的合作,像奇斯洛夫斯基(Krzystzof Kieslowski)與普理斯納(Zbigniew Preisner)、費里尼(Federico Fellini)與尼諾.羅塔(Nino Rota)、黑澤明與早坂文雄……生命讓他們踫上,如此貼心的共同創作出一闕又一闕動人的光影詩篇,然後,命運要他們分開了,像失落的一半總有所缺憾。

  1984年,杜魯福因腦癌不治,他和狄奈虛的合作,止於最後的一部電影《情殺案中案》(Confidentially Yours,1983),誠如杜魯福在生時說:「黑白,讓我們重新發現遠離我們已久的的悲劇感。」

  杜魯福的離開,不知令多少來自世界各地的影迷傷痛失望,也叫比他年長7年的狄奈虛帶來沉重打擊,從此,二人的美麗結晶都凝固在杜魯福的21部長片與4部短片裡。從《射殺鋼琴師》(Shoot the Pianist,1960)開始,橫跨影迷熟悉而醉心的《祖與占》(Jules and Jim,1962)、《柔膚》(The Soft skin,1964)、《兩個英國女孩與歐陸》(Two English Girls and the Continent,1971)、《像我這樣美麗的女子》(Such a Gorgeous Kid like me,1972)與《隔牆花》(The Woman Next Door,1981)等哀傷動人的愛情故事。

  「靈秀清逸,纖巧婉約」──那是屬於杜魯福的光影,也是屬於狄奈虛的樂聲,淡淡而輕輕,卻足以長伴著影迷的腦海,化作篇篇情詩,永誌難忘。

音符裡的生之嘆息

「如果法國電影沒有狄奈虛,將又回到未開化的時代以前。」──高達

  出自前衛大膽見稱的高達(Jean-Luc Godard)口中,狄奈虛的電影音樂地位如何,無容置疑。事實上,狄奈虛跟三位法國新浪潮大導都有所聯繫。和杜魯福長年的合作以外,狄奈虛曾為高達撰寫電影《蔑視》(Contempt,1963)的音樂,此外,跟阿倫.雷奈(Alain Resnais)合作的《廣島之戀》(Hiroshima, Mon Amour,1959)更是狄奈虛的成名作,連同《祖與占》兩部電影音樂作品,遂令狄奈虛開始受到各地導演注目,並廣邀他為自己的作品撰寫樂章。

  也難怪,狄奈虛的音樂從來不局限於某位導演的光影世界裡(當然他跟杜魯福的合作被譽為「天衣無縫」),他的音樂,總能輕輕地就豐富了電影裡的內在肌理──屬於人性深心處的溫柔質感,令人產生共鳴。

  多年以後,我方知道他那張1973年的作品《海豚妙破間諜網》(The Day of the Dolphin,Mike Nichols導演)裡的主題旋律,正是我童年時第一首喜歡的原聲音樂,我沒有看過電影,只知道此曲後來被一部香港電影劇集《變色龍》挪用作背景音樂,因為這支曲子,小不更事的我好像懂得點點人情世態,那時候,我還看不懂電視劇情,可邊聽音樂卻彷彿「懂得」慨嘆感懷,是啊,有「知」以來的感性,好像真的是來自狄奈虛的這首曲子。

  然而,狄奈虛的佳作又豈止於此,生前這位音樂大師曾參與的作品超過470部(包括電影、電視及歌劇等),豐碩產量叫人咋舌。1979年,他又憑著《小小羅曼史》(A Little Romance,導演Grorge Roy Hill)獲美國奧斯卡頒發最佳原創音樂大獎。事實上多年以來,他曾被提名奧斯卡的次數也達5次之多,也是好些歐洲與法國音樂獎項的得主,其中更三次奪得法國的César Award(法國最高電影榮譽獎,相等於美國奧斯卡),成績驕人。

  狄奈虛曾寫下的漂亮動人作品還有《四季人》(A Man For All Seasons,1967)、《玉樓春曉》(Interlude,1968)、《風月寶鑑》(Women in Love,1969)、《戲中戲》(Day for night,1973)、《同流》(The Conformist,1970)、《施活的遭遇》(Silkwood,1983)與《殺戮戰場》(Platoon,1986)等。

  甚麼是嗔、痴、愁、怨?聽狄奈虛,你總會了解一二。

喜以D-minor創作

「頗困擾我是當有人跟我說:『你是那麼的幸運!』那彷彿說我不曾下過功夫似的。我得承認我曾經踫到很多幸運的機會……但我也曾為此下過很大很大的努力,我對以往所走的路與所做的事並無後悔,我也為此高興,但我仍是我,同樣的一個人。」──佐治.狄奈虛

  出生於1925年的狄奈虛自14歲那年開始學習鋼琴、單簧管與作曲,20歲那年離開家鄉Roubaix(法國北部,以盛產毛織品聞名),到法國最具名望的巴黎音樂學院深造音樂,最後以優異成績畢業,並被法國音樂文化部聘請為國立電台音樂總監,任職七年期間,他曾替不少音樂劇院、紀錄短片、歌劇等擔任作曲、指揮與編排工作。

  可以說,深厚的古典音樂根基訓練與浸淫,為狄奈虛的電影音樂注入了厚實的內容。更難得是,其作品還流露了人間的悲與樂,融化成溫馨而優美的感人樂章令人產生內心迴響,不難意會狄奈虛的音樂多以D-minor撰寫,其抒情慢曲的低音部份更多有一種Melancolia(憂傷)的味道,那是他的獨有簽署,只此一家。此外,狄奈虛也是配樂界少有地親自處理編曲(Orchestration)的作曲家,從不假手於人。

  在世時,狄奈虛的成就與才華已被同輩電影音樂大師如亨利.曼西尼(Henry Mancini)與莫里斯.賈爾(Maurice Jarre)的認同與愛戴,並結交成為好友,那可謂是電影配樂界惺惺相惜的美事。就連法國資深歌唱及作曲家米榭.李格蘭(Michele Legrand)也曾對狄奈虛擊節推崇說:「狄奈虛實在是現今世界最出色的電影音樂作曲家,簡直無法想像他如何可以編出那麼出神入化的美妙樂章,而創造出一個豐富、細膩且刻劃人性的美麗世界!」

  是的,敢說狄奈虛的音樂是絕對可以脫離電影而立,你未必看過他曾主責的電影,但聽他的音樂吧,你會發現,你已禁不住的愛上。


(P.S.僅以此文送給Gary Chu,我的文章在狄奈虛迷Gary眼中當然無足掛齒,他比我要認識這偉大的音樂家要很多很多,可以說,認識Gary,令我了解,敬愛一位音樂家是怎樣的一回事,鍾愛電影原聲可以是怎樣的一回事,事實上,他比我寫電影原聲音樂文章要早很多很多年,也是我的前輩。當年,他就親身到美國探望狄奈虛先生,他送我他們的照片,我一直好好珍藏。也多謝他一直以來給我介紹狄奈虛及其他配樂家,及送我的原聲,認識Gary這樣的朋友,是我的幸福。當然,也要多謝前輩陸離,是她給我們這兩位電影原聲迷穿針引線。世上有如此熱情澎湃的人,很美。)






  
  

星期三, 5月 09, 2007

映畫裡的拉丁音樂圖鑑


  連續兩年取得奧斯卡「最佳電影配樂」之名,如此架勢,怎可少覤?說的是來自阿根庭的音樂家古斯塔夫.桑塔拉拉(Gustavo A. Santaolalla)。去年挾李安的《斷背山》(Brokeback Mountain)先拔頭籌,這一年交出的是荷里活大製作《巴別塔》(Babel),改以阿拉伯弦樂器、費明高吉他與墨西哥吉他勾勒出不同音色與曲式,深得評審喜愛,桑塔拉拉借用配器展示不同國度視野,彷若電影裡對語言的寓意。可以說,桑塔拉拉這回把玩他最擅長的拉丁美洲音樂,自然駕輕就熟,事實上早在2004年,桑塔拉拉已為巴西導演沃爾特.薩雷斯(Walter Salles)打造南美風情旋律,憑著一齣《摩托少年日記》(The Motorcycle Diaries),早受到喜歡南美音樂的影(歌)迷注目。
  
  熱情如火的拉丁音樂一向深受荷里活電影市場鍾愛,以南美為故事背景的電影不消說,像以上談及的《摩托少年日記》及2002年的《無主之城》(City of God),音樂在當中活脫脫地標誌著一個城市的印記,一段溫熱的時光,一種不用經驗也可以容易讓人接收的異地情調,一種重新構築的「原創」天地,音樂響起,已令人放開懷抱投入。
  
  別忘記還有香港的王家衛,他彷彿對拉丁美洲音樂有著說不清的情意結。看他的《阿飛正傳》(1991),背景本來跟南美拉丁風馬牛不相及,他卻有本事選用了充滿拉丁特色的「紅蕃吉他」(Los Indios Tabajaras)的〈Always In My Heart〉,豐富了《阿飛正傳》裡的另一重質感,還有那位被認可為最先將拉丁音樂帶進美國主流文化的Xavier Cugat,他的音樂既性感又充滿異國風情,君不見〈Perfidia〉 與〈Jungle Drums〉對準了60年代「王家衛式」的痴男怨女?當然──還有《花樣年華》裡的Nat King Cole,繼續為周慕雲蘇麗珍高唱拉丁情歌。以上都是舊曲新用,為王氏電影注入他的獨特簽署。
  
  然而在王家衛電影裡最「拉丁」的,還要算其《春光乍洩》(1996),取景自阿根庭的布宜諾斯艾利斯,伴陪著電影裡何寶榮與黎耀輝的愛情角力,是一首又一首的南美音樂:阿根廷探戈大師皮亞左拉(Astor Piazzolla)的三首作品固然叫人多愁善感,那彷彿是為游子度身訂造的手風琴傑作,盪情迴腸,難怪當年王家衛說:「我在飛機上聽了他的音樂,我聽到某些在探戈音樂之外的東西;那是這座城市的節奏,這部電影的節奏。」
  
  還有還有,那首出自巴西國寶級男歌手卡耶塔諾.費洛索(Caetano Veloso)口中的哀傷鴿子情歌〈Cucurucucu Paloma〉,一樣叫人怦然心動。若干年後,我在阿莫多瓦的《對她有話兒》(Talk to Her,2002)再次看到歌者唱著此曲,並根據字幕翻譯得知道歌詞之意,心房不禁被音樂揉搓。據說當年不少影迷看到這裡,也忍不住眼淚汪汪,是的,拉丁音樂就有這種說不清的感染,有時候就是不諳歌詞單單聆聽,已足夠被打動。
  
  啊!話說回來,誰敢遺忘歐洲拉丁派鬼才導演阿莫多瓦,他的電影何嘗不帶南美風情?簡直是熱情澎湃得可以!當中尤以其早期電影為甚,他的《情迷高跟鞋》(High Heels,1991)、《愛火花》(Flower of my Secret,1995)與《瀕臨精神崩潰的女人》(Woman on the Verge of a Nervous Breakdown,1988)等,總有幾首令人窩心的拉丁情歌,聽著聽著就叫人不禁跟著哼唱。
  
  近年的南美配樂佳音我想起還有《筆姬別戀》(Frida,2002),墨西哥音樂熱情澎湃,一把吉他奏出人間七情六慾。導演是美國的茱莉.泰摩(Julie Taymor),請來艾略特.戈登塞爾(Elliot Goldenthal)為電影撰寫音樂,充分利用墨西哥音樂中的民族性。吉他成了當中的主角:轟烈的愛情,火紅的理想實踐,盡在陽光味濃的音符下,舖天蓋地。箇中無論人聲歌曲或純音樂,輕易就能夠挑起聽眾的官能刺激,像置身於熱情真摰國度,聽著火辣情歌。
  
  都說南美音樂理應給人閑逸、慵懶與逍遙之感,如果說到單純、愉悅、輕快的的南美拉丁之音,首選是德國導演維姆.文德斯(Wim Wenders) 在《樂滿夏灣拿》(Buena Vista Social Club,1999)所拍下的,那是文德斯跟多年來的音樂夥伴萊.庫德(Ry Cooder)到古巴旅遊時拍下的一個當地享譽多年老藝人樂團,豪情爽朗的古巴音樂背後大有一種純粹的赤子情懷,一班熱愛音樂的古巴樂師長年與音樂為伴,自然率性,充滿生命力。無論曲風、配器以至人聲配合都是歡欣跳躍,節奏感重,又溢著西班牙的古風,鄉土味濃,情感真切。這又令我想起美國導演昆頓.塔倫天奴,他不也在其《標殺令2》(Kill Bill 2,2004)裡選用上兩首鄉土味重的南美拉丁音樂嗎?
  
  關於南美拉丁配樂,畢竟太多,未能盡錄,大抵每位愛樂人總有屬於他個人喜愛的南美拉丁配樂清單,你的清單裡會有甚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