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二, 9月 27, 2005

鄰家女孩.X級電影女星.女性主義者:Linda Lovelace的短暫一生


   《深喉揭密》(Inside Deep Throat)是一部講述1972 年著名美國色情電影《深喉》的紀錄片,當中集中說的更多是有關美國的政治問題,至於片中女主角Linda Lovelace的故事,似乎卻甚少著墨,說來,她是一個悲劇性的女性人物,某程度上,多少也反映著美國這個多元社會更根深柢固的家庭及社會問題。
   1972年,Linda Lovelace憑藉一部小本色情電影《深喉》(Deep Throat )打入電影市場,名噪一時。電影中,Linda分別與不同男子交合,還有連場口交特寫,都強調Linda一張嘴巴,盡享口欲快感。以當年角度,意識之大 膽,可謂前無古人,一時無倆,尤其電影中那種通過縱欲的反建制行為,充斥電影之中,難怪此片成為當年美國一部重要的話題電影。

  因為《深喉》一片,Linda成為美國甚至國外男性的注目對象,她的一生,可謂以此片為轉捩點,改寫了「平凡」一生。此外,就是兩次戲劇性的車禍。一次,將羞澀的小女孩打造為滿口享受性愛的女戰士;一次,則將她帶到無法預知的極樂世界。

70's x級電影女星   2002年4月3日,星期一,Linda Lovelace在車禍中逝世,享年53歲。新聞報導過後,美國好些人均感覺不太舒服,大抵,是想起了Linda傳奇而無奈的一生。美國青年人對 Linda並不熟稔,但對30過外尤其40、50歲的人來說,Linda畢竟是他們成長過程中一個熱話人物。

  Linda Lovelace,怎樣去形容的一個女子?她一度賣淫為生,吸食毒品,甚至在大銀幕驅體橫陳,展露淫娃笑靨,擺出放蕩姿態,是美國色情電影史中一個不得不 提的重要一員。然而,踏入80年代,打著鮮明旗幟要反色情電影工作的,也是Linda。她以過來人身份,強力譴責色情電影是「合法強姦」,罪大惡極。她甚 至出版著作,指控第一任丈夫迫她在眾目睽睽下出賣肉體,尊嚴。

Cult片經典  《深喉》作 為第一部改寫美國人性觀念的色情電影,也改變了好些美國人對所謂猥褻的看法。電影講述Linda Lovelace作為一個從來未能在性交上得到高潮的年輕女子,通過與眾多男子交合及心理醫生分析,方發現自己的真正快感只有來自口交,自此,便以此為 樂,找著生趣。故事中指Linda天生沒有陰核,她的陰核原來暗地生在喉頭,「深喉」之意不言而喻。

  電影劇情多少帶荒謬性,然後就是一幕幕真人交合表演,附以美式搖滾音樂,包括以美國國歌作背景及以可樂噴在女性私處,是故被視為反建制的cult片。該片上畫時,曾鬧過滿城風雨,人人都在談論這部電影,甚至曾引起不少美國女性抗議。

   姑勿論如何,片商肯定是當中的最大利益者,沒有人知道此片的總收入,但據保守估計,已高達6億美元--還未計後來的影帶及影碟市場等版稅利潤。是故,以 影響力及收入計,《深喉》絕對是美國電影史上一部重要的電影,不容忽視。當中甚至有資深電影評論人指,《深喉》絕不是一部普通的色情電影,相反,電影背後 所帶動的性價值觀以至反建制訊息才是更值得深究。

  當然,這部電影對Linda來說,又是另一回事。

神聖小姐   原名Linda Boreman的她,本來不過是一個籍籍無聞的平凡女孩。成長于紐約,父親為當地員警,母親則為普通家庭主婦。不過,Linda的母親天生性情暴燥,深信 體罰是對女兒的最佳教育。Linda,就在這樣的一個家庭環境成長過來,自小循規蹈矩,不容自己半點行差踏錯。就讀天主教學校的她,有同學替她改了一個花 名:「神聖小姐」(Miss Holy Holy),用以形容天生害羞的Linda。正如她在第一本自傳《Inside Linda Lovelace》中說,她從小不容自己跟男孩有任何身體接觸,且性格內向,讀書時期朋友不多。

  1969年,Linda完成了她的中學課程,原本打算開一所小小的時裝店,卻基於一場車禍嚴重傷及顎骨、肋骨等部位,時裝店計畫只得擱置。更重要是,一個男人自此闖進她的生命,並為她的歷史改寫,那是她後來的第一任丈夫,Chuck Traynor。

墮落天使
   1969至1972年間,Linda與這位第一個叫自己心愛的男人開始新生活。當時,Traynor在邁阿密擁有自己的小酒吧,但收入卻一直滑落。這段 日子,Traynor苦無出路,沉溺於毒海以麻醉自己,至於經濟上,則賴以Linda賣淫為生。前後三年多,他不斷對Linda軟硬兼施,令Linda為 他出賣肉體賺錢。軟功,自然以一番甜言蜜語討好她,為博Linda同情;硬功,則不斷虐打她,迫她就範,包括不時以此威脅她跟自己交歡。Linda在她的 第三本自傳《Ordeal》中稱,當年前夫對自己施以性虐待,還說成是性趣的一部分,要她隨時隨地迎合。

  二人最終結為夫婦,Linda更跟隨丈夫一同染上毒癮,不同是,她是Traynor的長期飯票,以賣淫賺錢來供應他的所需,也是倆小口家庭的唯一經濟支柱。從丈夫的性奴至成為賣淫機械,甚至逐步成為銀幕大眾的性對象。每一步,都把Linda推進更黑暗的深淵。

性愛女戰士   《深喉》以前,Linda其實早開始了拍攝小電影之途。這類屬於地下的色情電影,成本低,拍攝場景往往是紐約市的小公寓,無論就演員與工作人員,大都是 不知名的。Linda當時為了家庭經濟,曾先後拍攝了十二部之多,當中大部分由一位名叫Ted(Tom) Snyder的人作導演。至於Linda在電影中的男拍擋,則多為演員Rob Everett。

  Everett曾對外聲稱, Linda不單是一個女演員,更是一個徹頭徹尾的性愛愛好者,喜歡粗獷式性行為、眾多的性玩伴,這種說法,無形加強了Linda對外的「性愛女戰士」形 象。儘管,數年後,Linda親口戮破這個連自己也曾滿口說過的大謊言(她在後來兩本自傳中也有談及)。

「我為性而生」
   70年初,電影人Gerard Damiano甚欣賞Linda在好些小電影的表現,他就此更特別為她寫了一個劇本,並找來老闆投資,那就是電影《深喉》。以當時標準來說,Linda的 樣貌與身材都說不上出眾,她能夠得到Damiano的青睞,反而是基於她身上散發的鄰家女孩氣質,自然而率真。
電影開拍前一天,沒有人知道這位女主角曾遭丈夫暴力對待,甚至出動手槍指嚇她,要她翌日在攝影機前跟不同男子交合。Damiano後來說,Linda一直是活在Traynor的陰影下,她不敢有違於他,甚至向外表現出一副甘心的模樣,依隨丈夫一言一行及至性愛價值觀。

   《深喉》上畫後成為熱門話題電影,Linda自然大受注目。像當時的《君子雜誌》跟《花花公子》都找她拍攝封面照,那可說是Linda的首次事業高峰。 為了乘勢追擊,她甚至出版了自己的第一本自傳《Inside Linda Lovelace》,繼續在文字中保留那個喜歡性愛的蕩女形象。

   「我生而為性,在當中永遠有無限需索,我將繼續每天尋找方法以滿足自己身體機能,好令接近完美狀態。」書中,Linda大膽說及自己的成長性經驗,包括 小時候被性騷擾時獲得快感、初次體會性交的雀躍及至如何學習性愛技巧,和拍攝《深喉》時的種種樂事。她在書中不時重申,有關性的都是美好的,人們應該每天 重複實踐,解放性就是解放自己。此書一出,自然再度引起廣泛迴響,其中更不乏婦女組織的責罵,然而另一方面,不少女性讀者都愛偷偷買來一本,期望獲得 Linda在書中所談及的神秘快感。

  對Linda說,以上種種本來都是她賺錢的好方法,然而事實不然。拍攝《深喉》時,她就連12500美元酬金都被前夫搶去,事實上Linda沒有一分錢入袋,至於出書酬勞,就更不用說了。

反色情電影工作   1974年,Linda終於跟Traynor離婚收場,能夠一下子離開一個原本令自己死心塌地的男人,原來得依賴另一個男人--David Winters。Winters是她的新經理人,為她出版了第二本自傳《Dairy of Linda Lovelace 》。離開Traynor後,Linda才直言自己跟前夫的日子非常困苦,她說,那段歲月,她全然迷失,就像一個鄉下女孩初到大城市來,為了生存,只得任人 擺佈。

  她有回對記者說,「離開Traynor後的日子有趣多了,最起碼我不用再受性虐待。」她又說,Winters不同Traynor,他會給她結識更多的新朋友,帶她看話劇看舞蹈表演,是一個新的世界,眼界開闊多了:「我想,我感覺自己文化多了,我從未這樣的文化。」

   1979年,從Linda的第三本自傳《Ordeal》看,她更完全脫離了昔日的生活,甚至價值觀,這回她跟Mike McGrady合著,書中,明顯看到Linda的不一樣。她以過來人身份及嚴謹的筆觸訴說當年自身的不幸,甚至強烈遣責色情電影中男性把女性的徹底剝削, 是「合法強姦」勾當,嚴重破壞女性尊嚴。此書自出版後,Linda不時出席反色情電影工作的演講,甚至經常在大學及女權組織發表演說。

   作為一個一度加入色情工業的女性,在一眾反色情運動中,說起話來自然鏗鏘有力,她甚至加入好些反色情組織,去信政府不滿色情工業中的歧視女性作法,要求 政府進一步加以監管。1980年代的Linda,可謂一直擔任以上角色。86年,她更寫下最後一本自傳《Out Of Bondage》,書中進一步描繪自己早年陰暗的生活,並講述如何從中站起來重過新生,接受自己以至接受別人目光。Linda無疑是當年女性運動的重要一 員,然而,又不儘然。原因是外間的壓力依然很多,其中,卻有不少都是來自女性運動組織的。

脆弱無助的中年  基於Linda特殊的身份與背景,好些女性運動組織人士依然對她存有保留,為此,Linda感到左右為難,浪女回頭不易。

   「我想,在加入這些女性組織初期,我還是受到歡迎的,畢竟我的背景用以反色情,其實可以給予外間很強的說服。」然而,一個銀子有兩面,為此,她亦同樣受 到不尊重的對待,「她們一方面會指責我當年的做法,怪我不惜出賣肉體賺取污穢的錢,一方面,她們何曾不是用我的名字來籌募運動款項?」輕輕一句,多少看到 Linda跟女性運動這一筆殊不簡單,她在承認從中肯定自己的同時,亦滿有感觸,慨歎世態炎涼。

  Linda說,在女性運動中,她只有站在給人支持的角色,卻甚少得著對方的支持,精神如是,就是生活上,她亦只有自給自足。

   更令她感到無力的,是80年代中後期,Linda的身體卻無況愈下,這和她早年的車禍大有關係,當年她在車禍中嚴重破壞肝臟組織,1987年,她進行了 一次重大的肝臟移殖手術,自此,身體亦十分虛弱。手術完成後,她休息了一段日子後,一度在藥房工作,卻因為未能長時間站立,又把工作辭退。這回,她怪罪是 前夫Traynor昔日對她施虐有關,破壞其腿部功能。

  93年,Linda又到過一所電腦公司當零售工作,時薪只得9.45美元。然而,她基於身體原因經常遲到早退,最終又被公司解雇。

   福無常至,禍不單行。Linda也在這段時期結束了與第三任丈夫Larry Marchiano的婚姻,她對外宣稱,她不能忍受丈夫長期酗酒,屢向她發脾氣,像每回離婚一樣,Linda都把問題怪罪對方,可以說,她在愛情路上,一 直不大愉快,從中,更看到這個女子脆弱無助的一面。

  2002年4月3日,Linda駕駛途中車子失控,嚴重撞擊下導致內傷致死。臨終前,陪伴她的有前夫Marchiano及兩名已成年的孩子。有關Linda的故事,從此化作傳奇。

  有人說,她以1967年的車禍被帶進色情工業,又以2002年車禍才得到解脫作結。短短的52年生命,實在是太戲劇性了。

星期一, 9月 26, 2005

“冷文學”的啟蒙課 by張進

  蒙《電影x音樂》一書編輯劉蓉林小姐給我傳來張進小朋友(蓉林是這樣稱呼他!)一篇有關我的書的讀後感,也在博客貼上,跟大家分享。我不認識張小朋友,在此跟他說聲無言感謝!也在此公開謝謝蓉林及設計師陸智昌先生為我的書曾作出的一番辛勞與努力!

  提起電影音樂,你會想起什麼?《音樂之聲》裡主人公們優美的歌聲?《簡愛》裡那首詩一般的鋼琴曲?《花樣年華》裡別具風味的拉丁情歌?還是《發條橙》裡激昂的《第九交響樂》?的確,有許多電影因為它的音樂而傳名於世,但是除了優美、動聽、感人、入情入理,我們似乎很難再找出些什麼辭彙來形容它們。所以,我詫異於有人能對電影音樂侃侃而談,由廣及深,其癡迷,其聰慧,其敏感都不由人不嘆服。這就是羅展鳳筆下的《電影×音樂》予人的第一印象。

  對於大多數普通的電影觀眾來說,電影裡的音樂就如同生存所需的空氣,雖然是不可或缺的一部份,但深陷於跌宕起伏的情節裡或是陶醉在優美畫面中的觀眾對於它們似乎是聽而不聞的。正因為如此,作者將它命名為“冷文學”,因為它“不會有什麼新聞價值,引不起公眾的注意,它所以存在僅僅是人類在追求物欲滿足以外的一種純粹的精神活動。”

  然而,在羅展鳳的筆下,電影音樂所付予電影的,遠遠要比我們認知的多,她教我們學習體味電影世界的另一個側面。原來,它可以如此深刻!

  還記得那部代描繪了後現代社會圖景的《發條橙》吧?作為電影史上一座里程碑式的作品,它是電影欣賞的一堂必修課,為大多數電影愛好者所熟悉。亞曆克斯和同黨們歇斯底里 般的暴力,那種無法遏制的狂躁令人戰慄,他們為所欲為,無所不為,種種暴戾的舉動令人感覺荒唐而又不失真實。在這樣一部表現青春期躁動情緒,代表前衛思潮的電影中卻意外地採用了代表了古典的貝多芬的樂曲。貝多芬《第九交響曲》的強烈的樂音在觀眾聽來無疑是增強了視覺效果對人的感染,而作者卻為我們揭示出了更深刻的哲理內涵,她告訴我們:貝多芬的古典樂曲同樣在?述人物心理的變遷,從對暴力的亢奮到內心痛苦非常再到心靈病患的痊癒,不同的情境,用它表達著不同的內容;另一方面,貝多芬亦代表著粗獷、強調自我、自由意志等多重意義,這些與主人公亞曆克斯的特性不謀而合,由此高尚的音樂成了另一種語言符號,它展示了更廣闊的視野與更深刻的思維空間。因而在作者看來,《發條橙》中貝多芬音樂表達的力量遠甚於語言,這正是電影音樂的魅力所在。

  王家衛的電影似乎是作者所偏愛的,書中為王家衛的電影配樂留了極大的一片空間。在她看來,正是王家衛電影裡眾多角色出於種種原因不擅或不願用語言來表達自己成就了他傑出的音樂,在他的電影中音樂的旁白作用是尤為突出的。例如《重慶森林》裡不會表達自己的梁朝偉,失戀後找不到知音的金城武,對生活漫不經心,說話無頭無尾的“夢中人”王菲……於是“人們的失語,造就了另一種溝通渠道,王家衛選用了音樂這種語言”,音樂就這樣成了他電影中極為突出與耀眼的一個因素。

  菲利浦.格拉斯是論述“簡約主義配樂大師”一章中論及的一位元冷音樂的代表。他的名字對於很多人來說可能還很陌生,然而提到《楚門的世界》,提到《活佛傳》人們卻應當是很熟悉的。作者之所以說他是位“冷音樂家”,大概出於他是個極為自我的樂者,作品帶有前衛與實驗的色彩。他追求個別的風格、與眾不同的境界,甚至於他給電影配樂卻說自己並“不懂電影”,“對電影所知實在很少”。事實上,他的注意力不在電影,而更多傾注於音樂的效果。正是這樣一位音樂家令《活佛傳》的導演不斷閃現靈光,他有著濃烈的實驗色彩(《機械世界》),他亦有細膩與抒情的一面(《楚門的世界》)。

  緩翻書頁,沉浸其中,只見作者對電影音樂如數家珍般地娓娓道來,可見她對這些音符已了然於胸,對這些音樂的思考亦久有時日。電影是一種美的藝術,音樂是一種美的藝術,電影的音樂則是另一種美的藝術,理解這每一種藝術需要不同的角度不同的感觸,作者憑藉自己在電影、音樂、文學多方面的領悟力,依不同的專題、不同的風格探討電影音樂的方方面面,從容不迫地?述著電影與音樂的關係及其背後的種種。從感性到理性,淺白而深刻,她用優美的文筆為我上了一堂電影音樂的啟蒙課。真心地感謝她,讓我這個看電影時對音樂懵懵懂懂,似知非知的人有了與電影親近的另一個機會。

星期六, 9月 24, 2005

關於命定與偶然:戀戀羅展鳳的光影聲色 by LAZY仔

  網友Lazy仔給我傳來他的文章,說是要給我打打氣,謝謝他的心意,也決定放在博客做個留念,與大家分享!

  寫在羅展鳳的新書《電影x音樂》觀看之前,時間的鐘聲在行進的退讓過程中滴答滴答地響。戀戀羅展鳳流動中的光影聲色,戀戀羅展鳳的電影音樂文字,這是命定斷然的故事,這是偶然曾經過的故事,或者也可以簡單地說這是命定中的偶然故事。回望流逝的手中歲月紋理倘然,時間的鐘聲依舊是在滴答滴答可愛地響。手中指間。這是一個在靜觀中衍生的冷暖璀璨。其實早就已經在靜謐的關注中開始。

  一直從心中的底層根部認為,寫作總是完全屬於一個人的孤獨寂寥圓舞曲,從前現在或者眼前的將來,這一點都有可能是一個正在寫作的人所無法避免的一個客觀事實。但是我想像中的遙遠鏡像,在真情地觀影,然後再真心地用親切的文字將最深切的內心觸融植入呈現。縱使儘管有時孤獨,有時寂寥,靜落在海洋對面世界一角的寫作者也請要用你的文字華麗地起舞。時而回轉。時而垂直。

  時而盡情跳躍。時而譁然落地。

  一份硬邦邦地以一種居高臨下的文字高度審視觀看者是一種不會令人信服的態度,更加無法叫人動容流淚。而在羅展鳳的文字當中絲毫不會發現那種生硬而且做作的感覺,這是在寫作的時間過程中用文字去潛伏,不遺失當初揮動文字將電影畫面與音樂交織纏繞的那份悸動心情,羅展鳳總是可以寫出令人心生璀璨的指向。這是我一種最初與最終的心情觀點,可以是來自一部電影,可以是來自一段音樂,更可以是來自一位觀影者手中的真情文字。當眼前瞳孔與手中筆下的文字在一個折射的角度中微笑對望,一個溢滿激情的瞬間,能夠用最直觀的感覺寫出對自己所欣喜的光影聲色,在電影文字的對面,在音樂文字的對面,我看見了羅展鳳,在這一刻的時光流逝,心寸感歎眷戀,看見文字的我們確實都是受神的眷顧而幸運快溢的孩子。

  生活記憶中的第一次文字邂逅,是在2003年第18期《看電影》雜誌挺進報中的電影音樂欄目開始。這是一篇名為《雙生故事配樂:關於命定與偶然》的文章,清新描述著電影《維羅妮卡的雙重生活》和《情書》的雙重電影音樂故事。兩部著名的電影都是表現命定或偶然的相互顫抖中的生命遺憾,一份冷清的生命回歸,一段不為人知的生命自省。

  看見羅展鳳用她那獨特的文字將選擇被遺忘的絢爛用溫暖包裹起來,停落在一個叫人動容落淚的掌心位置。這其間的精彩落筆之處,叫人眼前一亮地為之意外歎喜。在描述的字裡行間,電影的配樂之美再度提升了電影的畫面之美,是白色的旋律帶動寧靜中的細緻情感,是暖紅的旋律穿梭宛微中的冰冷基調。這就是羅展鳳所展示出的文字力量,這一份力量,是一種近乎臨家屋簷下的溫暖微笑招手,對每一個同樣用心用情觀影的人的微笑招手。

  在走過王家衛電影世界的音樂圖鑒,我們所清楚知道瞭解的,王家衛的電影畫面是一個時代的標誌圖騰。或沉靜。或明慢。或搖擺。或宿命。但若沒有一首首配樂的渲染襯托,總不會來得如此動情渴望叫人心動。在一個大家快將其選擇遺忘忽略的時候,羅展鳳用文字靜靜地為我們重啟了一道看見電影聽見音樂的滑動大門,大門緩緩推開,走進去,有耀眼的光芒,看見了《阿飛正傳》音樂中輕鬆的沉重,看見了《東邪西毒》音樂中重疊的傷逝,看見了《春光乍泄》音樂中探戈式的愛情角力。這是羅展鳳為我們再次重啟的王家衛電影世界當中的選擇與被選擇,遺忘與被遺忘,忽略與被忽略的種種可能性。不用眺望到世界的盡頭,也不用流落在冷酷的仙境,只要輕輕地將文字記憶攤開,就可以奇妙地將這份淨明簡約的語言珍寶拾起,深心收藏其中的精緻觸感。

  在世界的某一個地方的某一年中的某一個瞬間的一篇文字邂逅的文字故事依然在繼續行進。時間光陰。那種對文字初始的喜愛心情至今難忘。從此之後的執著。瞳孔繼續追逐著那令人感動的文字。在羅展鳳的專欄文字當中,或是簡單如金培達的深入訪問,是依舊的動容而不失親切。徘徊早阪文雄。深淺阪本龍一。再一次認識的陳勳奇。歎息精緻的梅林茂。還有同樣走過基斯洛夫斯基的苦楚安靜,同樣走過普列斯納的輕省問過,同樣走過阿莫多瓦與不同音樂人最激情四溢狂瀾的許多許多,庫比力克的詭異叛逆,燥熱和奇妙。文字與臆想中的電影畫面音樂巧妙地在一個斷層的空間中同時出現,時而呈現絢爛的色彩,突然飛躍空曠的高地。時而呈現收斂的自覺,驟然抒情內心遮蔽。又是時而呈現狂亂的黯然,忽現尋覓中的一種墜落一般的絲絲愁意。

  一部一部的精彩電影。一位一位的電影人與周邊人。羅展鳳的獨特文字為我們體現了音樂在電影領域中的多重性,籍此伸延此中更深一層的故事意涵與內容邊緣。這樣的文字在今時今日依然在繼續延伸,正在《看電影》羅展鳳專欄中連載的文章《絕望中的虛妄:安哲羅普洛斯的映畫史詩》依舊是這種形式的延伸。讚美絕滿之詞不用再過度地重現,用最簡單也是最有力量的話語肯定現在的故事,羅展鳳在國內最具權威性的電影雜誌《看電影》中的專欄文字是最吸引我的專欄文字。

  或許這也是生命中的另一段不為人知卻的關於命定與偶然的瞬間故事。深入正在講述中的故事,關於電影音樂的文字成長故事,就在2005年的盛暑時光,演化成為一本厚重有質感沉澱的書籍。時光的鐘聲述說的故事繼續在滴答滴答中響徹,羅展鳳的新書《電影x音樂》已經悄然上市。這本書可以說是寫給喜愛電影,喜愛音樂,喜愛文字的每一個人。一種純粹的掌聲在迴響。行行走走。看看再聽聽。戀戀眷顧的姿態。戀戀文字的美感。夏日的陽光高掛照耀在觀看書本之前的欣喜。

星期五, 9月 23, 2005

《星光伴我心》


  常跟朋友及讀者(在自己的書也曾提及)說,第一部影響我至深的電影音樂,該是《星光伴我心》(大陸譯作《天堂電影院》,外語是Cinema Paradiso),我記得,那年看罷電影,就急急到唱片店買下原聲,之後,也算不出這張原聲陪伴我走過多少歲月,只知道,很多稿件,很多次的漫長車程,我也是聽著原聲──多得Morricone父子那漂亮抒懷的音樂旋律,帶領我集中寫作,給我在或繁忙或悶著的日子給予點點慰藉。那時候,聽著音樂,只要把感情凝聚起來,甚至會眼泛星星淚光,音樂的打動力,委實難以用文字言說。

  也由那年起,我開始留意電影中的音樂,也開始了買原聲的習慣。

  最近,好友問我,為什麼不見你寫過這部電影,我想了一想,說的也是,Ennio Morricone 說來是我鍾愛的五大配樂家之一,只是,好像也未有好好組織過對他的音樂情感,印象中網友裡有不少是Morricone迷(也有網友曾叫我寫他的作品),這回,好像有一股內在聲音,叫我好好重構當時的情感,寫下一些有關此電影與原聲的一些想法,這兩天,也就為此努力!

  自岩冰兄後,網友Lazy仔又為我寫了一篇文章,他說,儘管我的書還未到手,卻也為我打打氣,我看著他的文字,說來就是感激,接著明天也會放上博客,留個紀念,謝謝Lazy仔,也謝謝一眾友好的厚愛!

  我想,大家也是熱愛電影、電影音樂與文字的一群,很珍惜這份互享互勵互勉的精神!

星期四, 9月 22, 2005

睜大眼睛聽音樂:羅展鳳的《電影×音樂》by 郝岩冰

  在大陸網友郝岩冰的同意下,轉貼其博客「郝岩冰的小板凳」的一篇文章,有關我的《電影x音樂》,並再次謝謝他的美意。

  這本書是寫給影迷的,也是寫給樂迷的,或者說,這本書是寫給電影和音樂的,因為大多數的人的在看電影的時候都會遺漏了音樂,或者在注意到音樂的時候又忽略了電影的畫面。給該書做序的李歐梵先生也是這樣的,“酷嗜古典音樂,也喜歡電影,但卻無法將二者配合起來研究”。從這個角度上來看,似乎只有小龍女才能寫出這樣的一本書來,因為只有她才會一手畫圓,一手畫方,且皆流暢自如。羅展鳳的這本書,就在左手推開電影后窗的同時,右手也打開了音樂的大門,於是在清音曼妙之中可見流光飛舞——對藝術有心的讀者有福了。

  電影和音樂似乎從來就不曾分開,即使是在默片時代。銀幕雖然是寂靜的,旁邊卻有留聲機在輔導,讓二維的畫面產生了三維的聯想。早期的有聲電影幾乎就是歌舞片的天下,一部電影的問世往往只是為了表現一支樂曲或者某位歌手。在機械的進步當中,藝術的光芒卻被磨損了。當人們在今天因視覺狂歡而手舞足蹈的時候,音樂的寶石竟都在不經意之間被遺忘在黑暗的影院?。羅展鳳在遙遠的香港俯身,一一揀起了這些寶石。這本書大概就是她那發光的袋子之一。

  書的目錄上標了六部分,但卻不是以某種鐵定的邏輯來解剖的,看了內容再看標題,就會發現這種自由的散亂其實是一種隨意的才情。第一部分的題目是《哲理音符》,還有一個英文的副標題,直譯過來應該是《在音樂與哲學之間》。根據書中豐富的內容來看,後者倒顯得更貼切一些,多了一種雙向的互動,不僅是從哲學的高度俯瞰音樂,而且還從音樂的階梯抵達哲學。很多人從電影的影像叢林進入思考的門徑,羅展鳳則用音符敲響哲理和靈感。以基耶斯洛夫斯基的名片《紅》、《白》、《藍》為例,這三部分別取景于法國、波蘭和瑞士的影片有著不同的寓意,而“配樂大師普列斯納創作三部電影原聲也分別有著宿命、反諷、傷痛三種人生體驗”。羅展鳳說,“電影中有關宿命的主旨只以側筆點出,而普列斯納的音樂卻在這?補上重重的一筆。電影文本與音樂的交織,拼湊出一股震撼性的力量。音樂的傾瀉力比影像的開放性更大,意境也更遠。”這樣的論述有一些主觀,但是並不武斷。在每一次這樣的激動的表述之後,作者都會用耐心細緻的分析來與讀者溝通。就是在談論基耶斯洛夫斯基的時候,羅展鳳還將普列斯納用希臘文唱頌的,選自《聖經》的《哥林多前書》抄錄出來,將音樂大師與電影大師並立,以佐證那些“生存驚恐中的寧靜、破碎中的無損”。

  書中出現的電影導演和音樂大師足以形成現代藝術的畫廊。除了基耶斯洛夫斯基與普列斯納之外,還有,比如,西奧•安哲羅普洛斯和愛蘭妮•卡蘭卓、小津安二郎與齊藤高順等,其中最為精到的要數以西班牙導演阿莫多瓦為主題的那一部分。導演本身已經是一位倍受爭議的人物了,加之其為作品配樂時又喜歡找不同的作曲家,這個題目簡直困難得像一枚堅果。這一部分也因此而最能見出作者的手段。羅展鳳選了五部具有不同傾向的代表作品,很有一些各個擊破的意思。比如,在討論導演1995年的作品《我的秘密之花》時,她說,亞伯特•伊格萊西斯所作的兩首歌曲,“在電影中扮演相當重要的角色,它們不單具像了莉奧(該片的女主人公)失去愛後的內心狀態,亦展示了生命中那不離不棄的副產品——痛楚”。至於阿莫多瓦與阪本龍一的合作的《情迷高跟鞋》,還引出了一番故事,事實上,在分析過電影與音樂之後,羅展鳳的確專列了《故事》一章放在最後,形成這本書最有趣味的一部分。

  與阿莫多瓦的狂亂與糾結相比,可以放在丹尼•庫布?克身上的形容詞更多,比如,詭異,叛逆,燥熱和奇妙。在這種普遍的影像感受背後,羅展鳳聽到了古典複生的聲音。比如,《2001太空漫遊》中的兩支樂曲,約翰•施特勞斯的《蘭色多瑙河》與理查•施特勞斯的《查拉圖斯特拉如是說》。幾乎所有瞭解古典的音樂的人大概都能在《發條橙》?頭聽到貝多芬的《第九交響曲》,但是羅展鳳繞過了這個慣見的事實,潛入深層。從符號學和?事學的角度揭開了影片中的那些貝多芬畫像。事實上,這本書涉及到了更加廣泛的領域,如音樂學、電影學、歷史學、民族學和美學。至於電影和音樂本身,自不待言,李歐梵先生激賞該書,“足以為所有香港影迷和學者效法”。

  談論藝術的書,要讓人激動很容易,要讓人信任卻有些困難。羅展鳳的這本卻是讓人多了些信任,少了些激動。這當然與她平和的語氣和敏銳的感受有關,還有一個重要的原因是作者的態度,既沒有得意,也沒有自負,完全是一個心?裝著自己也裝著別人的女子。說到了精彩的地方,先是自己驚喜,然後便會在文字中間向讀者微笑。碰到了些許的遺憾,就會有委婉的歎息就字?行間。在說到日本電影《情書》及其配樂的時候,書中的文字之美幾甚影像之美與音樂之美。“《情書》中充滿白色的旋律,都屬於冷靜,甯謐、清新與超然式的精品”,評論因為感受而具有了動人的意思。

  這些閱讀所帶來的快樂可能是寫作者自己也無法體會的。作者借了高行健的話來說自己的寫作是“冷文學”,沒有新聞價值,沒有公眾注意。這?的“冷”,倒也可以從另一個角度來理解,比如清冽、安靜和明澈。

星期三, 9月 21, 2005

謝謝大家

  大陸網友郝岩冰在我的大陸博客給我留言,說他在自己的博客上寫了我的新書評論,於是,在興奮之餘,也就戰戰兢兢地步入他的博客,看他寫下的讀後感受,我必須說:著-實-感-動。

  我想,近半年來對我意義重大,從開始博客起,我方可以直接地跟讀者交流,讓我知道,原來有人喜歡看我的文章,說來有點傻氣,但這些片言隻語,方令我知道──原來,展鳳的文章裡尚有點點意思。

  得到讀者網友的支持,是我的福氣。這段日子以來不時收到大陸網友詢問有關我那新書的出版情況,近日又著急地搜尋我的拙作,你們不知道,每個留言於我的意義何其重大。我相信,每一個寫作人,他們除了困在家中寫呀寫,以文字發表自己的想法外,何嘗不需要讀者的肯定、支持、欣賞或鼓勵?作者需要不時對自己的思想文字自省,也需要讀者的建議鞭策。

  互聯網在這點,拉近了人與人之間的距離。這次,我大膽地問郝岩冰可否把文章轉貼,借他賣廣告之餘,也著實希望此文章可以在自己的博客上留個紀念。

  我的第一篇電影音樂文章,是有關奇斯洛夫斯基的《藍》。那是寫於一九九九年的夏天,從此,也就斷斷續續地寫(當時也回歸校園讀書)。開始時從來沒有想過可有讀者喜歡,只是因為自己鍾愛,就一頭栽進的寫呀寫,嘗試過投稿吃閉門羹,是故我說,路──真的不易走。

  直至《看電影》雜誌給我開了一個專欄寫電影音樂,我才踏實相信,大抵總有些讀者對這門「冷文學」感到興趣,我也就叫自己更努力去寫,祈求在這個少人涉足的電影研究地域,留下一點有意思的痕跡。更何況,那的確是我的熱愛所在。在這方面,我是幸運的,可以寫,還是自己喜愛的。

  比起一些冷靜的寫作人,展鳳無疑是有點「感情用事」,只是,郝岩冰的文章,令我再一次感恩,想向每一個留言及不時瀏覽這裡的網友讀者說:「謝謝你們的一直支持!」並請給我繼續意見。

  明天,我會把郝岩冰的文章貼上。

星期一, 9月 19, 2005

搜尋貝拉塔爾原聲



  香港國際電影節這回的選來匈牙利電影大師貝拉塔爾(Bela Tarr)作焦點,這兩個星期,在大銀幕看他的《殘缺的和聲》(Werckmeister Harmonies)、《煉獄人間》(Damnation)、《異鄉人》(The Outsider)及《公屋鬥室》(The Prefab People)等作品。難免不被其聲影吸引,喜歡Bela Tarr在音樂上的處理,尤其他在後期的作品,光影聲色在其風格化的表現下令人目眩心跳。

  很想寫他的電影音樂,於是嘗試在網上找尋他的原聲,發現美國亞馬遜書店已有四個人排隊等待,到英國亞馬遜更是「無功而還」。網海無涯,多得好友C幫助下,好不容易找到他的原聲出版發行網頁,由於是匈牙利,訂購上可能出現異域的問題,我給對方發了一個電郵詢問,現在……只得等待電郵回音。

星期日, 9月 18, 2005

中秋節快樂



  眾多中外節慶裡,最觸動我的,是中秋。

  好些節日記憶都如流水帳流瀉得不知所蹤,惟獨中秋,我戀戀不捨。

  多少片段,都跟中秋這個日子有關,生命裡重要的人,都曾經在中秋節給我送上難忘片段,如此蝕骨銘心,像好些鍾愛的電影片段,想是無法忘卻,纏繞一生。

  中秋又有「團圓」之意。

  一直渴望,回到孩提時一家大小可以共渡中秋,那個年月,只要一家人齊齊整整、平平安安,大熱的中秋,大家忙於賞月玩燈籠吃月餅吃祖母造的飯菜佳餚,跟表姊妹在小公園裡跑跑跳跳,汗流浹背,不亦樂乎──俱往已。

  祖父母不在了,大家庭的景象都模糊了,這個中秋,就連妹妹也到了土耳其旅遊(此刻正在飛機上),造節吃一頓晚餐,都得改早數天。

  中秋正日,大抵跟父母也不會見面。

  多年來鍾情蘇軾的《水調歌頭》,很有一種說不出的情味,豪邁中見淡淡哀思:

  明月幾時有  
  把酒問青天 
  不知天上宮闕 
  今夕是何年 
  我欲乘風歸去 
  惟恐瓊樓玉宇 
  高處不勝寒 
  起舞弄清影 
  何似在人間 
  轉朱閣 低綺戶 
  照無眠 
  不應有恨 
  何事長向別時圓 
  人有悲歡離合 
  月有陰晴圓缺 
  此事古難全 
  但願人長久 
  千里共嬋娟 

  好些話沒有說出來,都在心裡。

  可以說的,是容許我,祝大家

  一切如意,順心。

  中秋節快樂。

星期六, 9月 17, 2005

《仆頭前失魂後》:曲終人散,餘音裊裊



  早上起來,就想到看郭利斯馬基(Aki Kaursmaki)的《仆頭前失魂後》(The Man Without a Past)。繼續是《浮雲》(Drifting Clouds)那對看得人舒心的銀幕情侶,一個含蓄動人的愛情故事就在一個住滿草根階層、失業漢的社區開展,平平淡淡,含含蓄蓄,已經很好。

  一開始,一個無名無姓、無家可歸的男人M(Markku Peltola)來到鎮上,頭破血流,關於自己、關於過去,都沒有了,記憶蕩然無存。多得一個四口家庭拔刀相助,給他療傷照顧。小鎮人人活得不暢快,不飽足,卻都是有心人。沒有過多的熱情款待,但一張張冷漠的臉卻像懂得在冬天雨夜給你適時伸手送上熱可可,原來只是內歛的老好人,更覺真摯窩心。

  喜歡這種淡淡的情味。電線工人為M設置電源電線,當被問及收費,只說:「當你有天見我掉進排水道,給我撈上來就可。」又M走進一所小餐館,問及熱水售價,老闆娘回答免費,沒有冷眼相迎,反過來觀察這個陌生客,但見M倒斟熱水後在盒子裡取出茶包放入水杯,老闆娘連隨著廚子造了一份食物,放在M面前,輕描淡寫說:「這是剩餘下來的晚飯。」然後把碟子放下,又再給他一杯牛奶,沒有太多話語,卻是滿載溫情。電影裡就連一頭小狗,也像懂得人情世態,靜靜的,乖巧的,令人軟化。再失意的M,小狗也願意搖尾伴隨,可愛得很。當然,還有那位在救世軍工作的女員工Irma(Kati Outinen),一臉平靜,卻又溫柔爾雅,主動為M打點衣著,沒有太多花俏話,卻是一路上默默地扶他一把。

  郭利斯馬基這回一改《火柴廠女工》及《浮雲》冷峻筆峰,為邊緣者的故事加添蔚藍色的童話元素,淡樸清冷的鏡頭裡,多了一層暖意。當然,我也被電影中的音樂吸引,喜歡郭利斯馬基電影裡的音樂,總是那麼叫人驚喜,一場接一場的畫面,從不忘卻音樂存在。收音機、留聲機,都是放著音樂,寂寞的Irma,臨睡前,可還要聽聽搖滾樂──The Renegades的〈Do The Shake〉,喜氣洋洋的熱鬧樂聲,誰說悶聲不響的女員工就不懂音樂情趣?

  M也是一個愛音樂的硬漢子,看他為空蕩蕩的家找來一座幾近荒廢的點唱機,多得電線工人為他把點唱機「起死回生」,娛己之餘也為心儀情人送上浪漫情懷──那頓豐富的青豆晚餐之後,就是醉人樂音,同樣是The Renegades(即Irma喜歡的樂隊),這回換上是〈My Heart Must Do the Crying〉,一樣貼心,也為這對有情人編織了一個甜美的吻。

  還有那所溫情小餐館,播著是Tapio Rautavaara的〈Lokki〉,當中男聲如此孤清悽苦、歌曲旋律如此寂寞,卻是柔情處處,叫人放軟下來。這個小鎮說來可愛,沒有太多的落井下石,M踫上的大都是雪中送炭。
難忘那支放在電影最末的〈Muistatko Monrepos’N〉,由女歌手Annikki Tahti真身獻唱,一把磁性歌聲,感染力如斯強烈,也為這個故事拉下完美序幕,美麗的歌詞,意境幽雅,充滿豐富情感,電影結束了,曲終人散,卻餘音裊裊。

  我記得公園的景色很好
  是休息的好地方
  我在夢中散步
  在仙境的樹林裡
  最美麗的吊橋
  圓圓的月亮掛在天上
  夜色真美
  就像我在公園裡看見的一樣
  在我的樂園裡
  我的思緒繞來繞去
  總是留在過去
  在逝去的日子
  和那些神奇的傳說
  我還能記起那些美麗的回憶
  和我的樂園
  我總是把它藏在我的心中
  我的樂園
  它常浮現在我的腦海裡……

星期五, 9月 16, 2005

占渣木殊的脆弱花朵



  網友「那個誰」給我留言,送上《列寧格勒牛仔征美記》照片一幀,當中有牛仔跟占渣木殊(Jim Jarmusch)!是啊,阿占在電影裡是一個美式租車房店員,跟一班牛仔租車講價,頗過癮的一段。總喜歡在電影裡看導演的客串,這班在鏡頭外充滿權力霸氣的幕後主導者,往往在鏡頭前表現低低調調、靦靦腆腆的,很有趣。正如每次看希治閣(Alfred Hitchcock)的電影,我最愛看他在鏡頭前的匆匆一瞥,這個大胖子無論是趕著一輛巴士或拖著一頭小狗走過,還是充滿魅力,大銀幕裡明明尚有很多可供欣賞的場面調度,我的目光,就愛跟著大胖子的影子走。

  說回阿占,他在《列寧格勒牛仔征美記》中戴上鴨舌帽,一副小子模樣,可表演卻不俗,和牛仔們講價過程,無可無不可的,十分「抵死」。算算指頭,阿占現在已是頭髮花白的中年漢子,年過半百(阿占生於1954年)!上星期看他的《當年相戀意中人》(Broken Flowers),見Don Johnston(Bill Murray)的一臉憨厚悶蛋,我就想,阿占人到中年,不知是否多少也有如此心態。

  電影故事簡單不過,過氣唐璜Don Johnston一開始被多年同居女友Sherry(Julie Delpy)拋棄,復又收到一封匿名信件──聲稱其昔日風流帳留下骨肉已經長大成人,並欲尋找這位父親,阿Don如霧裡花不知如何是好之際,其「福爾摩斯」鄰居友人Winston(Jeffrey Wright)卻鼓勵他倒不如穿州過省,探望一眾昔日女友們,看看事情與誰箇有關,主動尋找終極真相。

  於是,這段公路上的「尋親之旅」就此展開,滲著挖苦式幽默,叫人會心微笑。

  音樂是這部電影的重要元素,導演阿占不改他一貫喜歡主導電影中音樂的作風,大部份音樂都非常搶耳。開場歌曲是The Greenhornes的〈There Is An End〉,節奏輕快動聽,一把魅力女聲帶出曲中愛情故事,本身已具吸引,音樂陪隨著女郵差把來歷不明信件送到阿Don的家,開展一個故事。

  也喜歡那段阿Don本為女友離開而獨自放上彌撒曲(Gabriel Faure的Requiem, op48)憑弔一段逝去戀情的場面,不識相的Winston卻給他的唱盤換上了Dengue Fever的〈Ethanopium〉,充滿閒情的動感歌曲,大抵是快樂人的快樂歌,難怪阿Don以一副冷面回報,這一段,風趣幽默。

  公路上,鬼馬的Winston又早早為阿Don準備了車程歌曲──Mulatu Astatke演繹的〈Yekermo Sew〉,輕鬆慵懶,很討人歡心。還有同為Mulatu Astatke的〈Yekermo Tezeta〉,在電影裡一樣給人留下深刻印象。

  看過《當年相戀意中人》後,就想到立即買下這張原聲,捕捉電影中的光影情趣。昨天買了,無負所望,聽著這張原聲,我準會想起Bill Murray像極北野武那種帶無奈卻又有點酷的木獨表情,當然,還有電影中數位昔日美艷華麗、光芒四射女優。歲月不留人,Jessica Lange、Sharon Stone、Frances Conroy、Tilda Swinton、Julie Delpy,都變成了一朵朵Broken Flowers,不是殘花,只是,花兒,本身就是脆弱。相比下,懷舊的音樂,原來才是歷久彌新。

星期四, 9月 15, 2005

《列寧格勒牛仔征美記》



  上星期在旺角信和中心一間唱片小店找來一張二手冷門原聲。來自芬蘭導演雅基•郭利斯馬基(Aki Kaurimaki)的《列寧格勒牛仔征美記》(Leningrad Cowboys Go America,1989),心裡滿是興奮,對原聲大碟,我從不介意是二手產品,不像書本,原聲只要保養得宜,甚至不介意是三手四手,我甚至更喜歡在二手店淘原聲(其實台北也是一個很好的淘原聲發燒地),一來價錢較為便宜,更重要是,如此淘碟,往往有叫人喜出望外收獲──我曾在二手小店找來華納荷索(Werner Herzog)、Derek Jarman、路易馬盧(Louis Malle)、柏索里尼(Pier Paolo Pasolini)等的冷門原聲,都是在HMV或Hong Kong Records這等大唱片店未必能夠找到,更雀躍是,二手原聲售價不過數十塊的價錢而已(有時也踫上十數塊呢!)。當下,我立即把《列》的原聲執在手裡,生怕給人搶掉似的。

  又一次先聽原聲再看電影,當中音樂明顯不是我那杯茶,帶點喧鬧俗套,單聽音樂過程總有點隔,只聽了兩回,就把原聲放回原聲架上。直至這天真真正正看過電影,感覺卻一下子改變過來,都說《列寧格勒牛仔征美記》是郭利斯馬基為人熟悉的皆大歡喜之作。沒有《火柴廠女工》(The Match Factory Girl,1990)及《浮雲》(Drifting Clouds,1996)那種叫人心有戚戚的傷感,都放輕了,以荒謬手法表現另一闕蒼涼哀歌。

  同為被世界忽視的邊緣人,這班列寧格勒牛仔,木著嘴臉,奇裝異服,在「大哥大」的欺壓下離鄉別井,以為到美國發展走紅,最後落得被人漠視冷落,微薄薪水,唱著搖滾巨星的口水歌,令人啼笑皆非。

  知道故事背景以後,再聽原聲,一眾搖滾樂調子都像背負了生命的不幸與失落。列寧格勒牛仔走入美國主流社會,只落得格格不入,不為人所欣賞。只見台上牛仔唱著別人的歌,唱得聲嘶力竭,台下觀眾卻敬而遠之。不論是翻唱Doors 的〈L.A.Woman〉或貓王手本名曲,牛仔在別人眼中,都成笑話。7分33秒的〈Rocky4〉由令人感覺熟悉寧靜的旋律開展(前段應改編自俄羅斯民謠),之後筆鋒一轉,狂放不羈,牛仔的哀傷與火熱,盡在當中。

  說《列寧格勒牛仔征美記》原聲,自然不容忽略Mauri Sumen的原創之作,初不為意,原來耐聽十足,喜歡他的一眾作品,像〈Marching〉、〈Flight at 105〉、〈Sunday Morning〉、〈Highway〉等,那份六、七十年代的壞舊樂隊曲風滲透其中,配合影像,更是cult味十足。個人尤其喜歡是〈Blue Swing〉,色士風的輕鬆慵懶,盡顯牛仔們在冷峻社會背後的人間情味。〈No Man’s Land〉是一支孤伶伶的傷感調子,音符一旦響起,可叫人即時靜下來細意咀嚼。手風琴作主導的〈Mambo From Sakkijarvi〉令人興奮,配合琴音與鼓鳴,令人只想聞歌起舞。

  喜歡像《列寧格勒牛仔征美記》這樣的電影與原聲,表面是快樂熱情光影樂聲,其實不獨如此。那是屬於郭利斯馬基的獨特世界:殘酷的幽默,冷峻的風趣,音樂,也就借光影故事被賦予不同意義,熱鬧光影下是一個又一個被排斥於社會的人,努力地、有尊嚴地活下去。

星期三, 9月 07, 2005

我的冷文學



新書在手,大陸版名稱叫《電影x音樂》(北京三聯出版),設計師陸智昌先生給我選來了橙色作封套主調,相當刺眼,很夏日的感覺,很配合我這個同樣是夏天出生的孩子。心情難免緊張,張貼了當中的自序,望與大家分享。


1

  某天車程,沿途看著天空海色,維多利亞港依然寧謐,天空是近日難得的放晴透澈,令人想起《無間道》的那片蔚藍,望向天,教人像《重慶森林》的阿菲,極目張看澄空,發發白日夢,已經很好。喜歡電影的人,總不時讓日常生活跟喜愛難忘的電影片段掛鉤,不費多少努力,輕輕就想起一個畫面、一句對白,跟熟悉電影的友儕談起話來,輕輕說上,彼此自不然心領神會。

  是的,我喜歡電影,也喜歡電影音樂,對電影原聲益發敏感,車程以隨身聽聽著米高尼曼(Michael Nyman)的《繪圖師的合約》(The Draughtsman’s Contract),彼德格林威治(Peter Greenaway)作品,原聲專集中的The Garden is Becoming a Robe Room,我重複聽了一遍又一遍,人的思維也就益發飄得更遠,如果可以,就遠走高飛,向更遠的世界探索。卡夫卡曾說:「離開這裡,就是我的意思。」在米高尼曼那悠揚深鬱卻又不失層次多變的旋轉中,想到卡夫卡的這句話,想著,如果可以離開,當會很好。那是電影音樂的美麗,好的電影音樂,不單為電影作嫁衣裳,也可以獨立起來,隨你的思緒,引發無盡想像,延伸至更遠的世界。

  喜歡電影音樂的人,總有他/她最喜歡或具紀念性的一張原聲大碟吧。

2
  有意識地,屬於我第一部鍾愛的電影音樂,是《星光伴我心》(Cinema Paradiso)。一部電影的音樂,引發一個影迷開始購買電影原聲,開始注意電影原聲,對於今天有幸迷上研究電影原聲的我來說,意義份外重大。說不清是艾利奧莫里康(Ennio Morricone)的音樂成就了基斯比湯納度(Giuseppe Tornatore)電影,還是湯納度的電影成就了莫里康的音樂,彷彿不能割切。那時候,在電影院中觀看這部意大利電影,記得片末一場有關接吻的剪接片斷,配合莫里康兒子Andrea Morricone的Love Theme,心就放軟下來了。莫理康父子的音樂以弦樂為主,兒子Andrea的Love Theme強調重複的旋律,迴腸盪氣,每回重覆的調子響起,音樂層層推進,綿綿的黑白影片接吻鏡頭接二連三,幾叫人動容。接吻片段成全了戲中主角杜杜的童年回憶,電影成就了他的終生事業,莫理康父子的音樂成全了畫面,湯納度的故事打動著觀眾,這段結尾,不知叫多少觀眾流下感動眼淚,也叫不少導演鍾愛。電影道出電影迷的細膩情感,電影世界是抗衡生命面對生離死別的烏托邦,聲與影,在這裡作出了漂亮的演繹。

  於是,離開電影院,我決定要搜索這部電影原聲,那時候,我買的是盒帶。還是盒帶的年代,可想而知,說來已是十四年前歲月。

3
  昆汀塔倫天奴(Quentin Tarantino)說,他每開拍一部電影前,第一件事,總是躲起來翻閱自己音樂收藏。開始聆聽音樂,為電影找靈感。音樂,是他的電影繆思女神。奇斯洛夫斯基(Krzysztof Kieslowski)說,他是一個不懂得音樂的人,是配樂家齊畢尼夫普里斯納(Zbigniew Presiner)的敏感音樂觸覺為他的電影注入驚喜,聲與影合而為一,自會併發某種特殊意義、價值觀,一種特殊的氣氛就突然開始存在。音樂之重要,於導演如是,於樂迷也如是。

  普理斯納的《兩生花》(The Double Life of Veronika)與《十誡》(The Decalogue),不知跟我渡過了多少過寫作的晚上,當報章記者的時候,我愛邊聽著電影原聲邊進入寫作狀態,然後人就集中起來。奇氏口中的特殊氣氛,都借助來成全我一篇又一篇的文章。有一年的中秋,寫一篇有關獨居老人的故事,我記得,《兩生花》的音樂伴著故事的書寫,揮起筆來就暢順多了,不知怎地,很記得那篇文章,很記得那次訪談,現在回想起來,可能因為音樂。電影原聲中的Puppets,清脆琴音有著音樂盒的童趣味道,背後隱隱藏匿哀思,令人喘不過氣。書寫過程這段音樂響了一遍又一遍。是普理斯納的音樂令我想起那個圓圓的月亮,那個酷熱的晚上,與攝影師走進乏人問津的老人公屋,看社工派送月餅。至今我更相信,是熟悉音樂令回憶變得厚實起來。

  如果人總隨年月忘卻,那是人的悲涼。當人不能依傍回憶,有時候,我想,就得憑藉音樂。電影原聲令人想起某部電影的時間標記,是它們讓我們記得某年某月。聽著帶有意義的音樂,益發令人想起某個人某件事。那段日子,你與那個人一起渡過,一起分享過怎樣的年月,一起看過那部電影,說過怎樣的話,多得原影原聲捕捉了一份情意、一點記憶。

4
  從喜愛至迷上,得下一番心力。迷戀往往來自一份執著,當迷上了第一個鍾愛的配樂家,你知道,你得了解他的一切作品,認識他的所有創作,看他作嫁衣裳的電影,了解他的音樂在電影中的掌握運用,甚至擁有他的所有作品,像愛一個人。

  我深被普理斯納的電影音樂吸引,並開始搜索、追隨、期盼他每一張的作品,他跟奇斯洛夫斯基的組合,已成了我執迷的第一選擇,非作他人之選。他的音樂深具哲理味道,使情感得到淨化(katharsis),像悲劇之於亞里士多德。1995年,他的Presiner’s Music出版了,紀錄了他在波蘭的維利奇卡鹽礦 (Wieliczka Salt Mine)──一個一百三十米下的地底教堂的演奏會,他跟奇氏及其他導演的作品,都一次過作精選的表演出來。隨著原聲中標示的電影名稱,我再逐一給這些原聲作個別找尋──也不盡是連鎖大型唱片公司,有時候,就在專門進口非主流音樂的小店找著,心情更為興奮雀躍。後來也開始在網上訂購,甚至在好些二手小店找上,踫踫運氣。「命定」或「偶遇」論,一樣在尋在電影原聲的過程中發生。

  之後,也開始忘了時序,隱約之間,喜歡的配樂家愈來愈多,米高尼曼、伊蓮尼克蘭卓(Eleni Karaindrou)、艾利奧莫里康、尼諾羅塔(Nino Rota)、艾伯托哥列席雅仕(Alberto Iglesias)、佐治狄奈虛(Georges Delerue)、尼古拉皮奧瓦尼(Nicola Piovani)、恩泰安遜(Yann Tiersen)、齊藤高順、梅林茂、陳勳奇……太多的音樂家有出色的創作,為電影注入多層次的象徵性演繹。也開始發現,好些導演原來愛主導自家電影的音樂運用,有著個別獨特敏銳的音樂口味,像寇比力克(Stanley Kubrick)、昆汀塔倫天奴、法蘭西斯哥普拉(Francis Coppola)、珍甘比恩(Jane Campion)、王家衛……

5
  大抵跟自小好奇的性格有關,每回聆聽電影原聲,喜歡的,總希望多找一點電影與音樂背後的資料:像好些電影為何用上古典樂曲、好些配樂家在創作過程所表達的理念、他們如何放置音樂、放置甚麼類型音樂、箇中可有作過重新編排演繹、為何用上純音樂、為何用上人聲歌曲,及至,就是箇中配器的運用以及音樂在那裡停置,都一樣值得玩味……電影音樂每每擔任了大家意想不到的角色,在找尋相關資料的過程,我開始找來喜歡的電影、喜歡的電影原聲作細部閱讀,用筆記本子寫下每部電影的分場,了解當中音樂的出入運用。看多了聽多了,發現可供發掘的東西無邊無盡,從音樂學、歷史學、電影學、民族學、美學以至符號學等,電影與音樂的結合,引發了意想不到的多重意義。

  四年多前,我寫了第一篇有關電影音樂的文章,是有關奇斯洛夫斯基的《藍》,因為喜愛,實在不作他人之想,普理斯納的哲理性音符為奇氏電影補足了影像不能言說的救贖命題。之後,我就更加樂此不彼,繼續浸淫在欣賞與研究電影原聲的世界。甚至不時在網上訂購外地出版的電影音樂專書、雜誌,開闢更多了解這門藝術的途徑。從來研究電影音樂是一門冷門得要緊的課題,卻是基於一種個人的鍾愛,讀著這些書籍,感覺份外良好,就像小孩子找著屬於自己口味的玩具,沒人跟你爭奪或對你玩意產生好奇,卻已經自得其樂。

  這些電影音樂專書都是我書架上的珍藏,像Mark Russell & James Young 的Film Music Screencraft 、Fred Karlin的 Listening to Movies: the film lover’s guide to film music、George Burt的 The Art of Film Music、Royal S.Brown的Overtones and Undertones等等;此外,以電影配樂家作傳的專書中,也有Steven C. Smith的A Heart at the Fire’s Center: The Life and Music Of Bernard Herrmann及Geoff Leonard、Pete Walker及Gareth Branmley合著的John Barry: A Life in Music;中文專書中,我尤其欣賞國內音樂家王云階先生的《論電影音樂》,王先生擁有深厚的音樂知識根基,對國內外的電影音樂發展有相當豐厚的知識與見解;近年,中國電影出版社出版,姚國強及孫欣主編的《審美空間延伸與拓展:電影聲音藝術理論》,也是一本甚具系統性的電影聲音專集,其中一章更論及電影音樂探索,具橫向的梳理性與深度的思考性;至於台灣的電影音樂專書中,多以外國電影配樂家的音樂風格及其作品介紹為切入,較從輕鬆筆法及推介式入手,朱中愷的《電影音樂地圖》及劉婉俐的《影樂.樂影:電影配樂文案》,都是這樣的著作。藍祖蔚的《聲與影:20位作曲家談華語電影音樂創作》是近年以訪談形式為電影配樂家作記錄的著作,還配樂家一把聲音;學術性較強的,就當說葉月瑜的《歌聲魅影──歌曲敘事與中文電影》,本書更不時用上不少文化研究角度作出探討。香港甚少有以電影音樂為研究著作的書籍,我的收藏中,謹《大時代的黎草田──一個香港本土音樂家的道路》,黎先生在世時曾為不少粵語電影創作配樂(像李晨風的《群芳譜》、楚原的《可憐天下父母心》等),書中收入了他不少的作品簡譜及點滴生平。擁有這些寶貴的書籍,還有唱片架的數以百計的電影原聲,彷彿也為自己多年沉迷的嗜好留下最佳的表面證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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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說來,也不知是我選擇了電影音樂還是電影音樂選擇了我,因為喜愛,就開始為它們書寫。摯友說得好,那是我生命的後花園,需要好好珍惜保護,因為一切出自純粹的喜愛,未加外界或任何市場影響。寫有關電影原聲的文章,我最愛借高行健的「冷文學」稱之──「這種冷文學自然不會有甚麼新聞價值,引不起公眾的注意。它所以存在僅僅是人類在追求物慾滿足以外的一種純粹的精神活動。」

星期一, 9月 05, 2005

Trinity駕車的聯想



  除了少部分由女性作主導的動作電影外,昔日鬥車場面多由男性擔當。看《22世紀殺人網絡2決戰未來》(The Matrix Reloaded,2003),Trinity(Carrie-Anne Moss)一力擔演兩幕高速公路飛車的女主角,無論駕馭著汽車或電單車,一樣頭頭是道,風馳電掣,英姿十足。

  把以上情節單看成電影的劇情設計並無不可,只是,換一個角度去想,也可以讀出一些新點子來。「女性」與「機械、科技」的關係從來千絲萬縷,殊不簡單。Trinity可以在電影中揮灑自如又超乎常人的運作高科技產物,某程度反映了電影中的女性形象:強悍、剛烈、陽剛、勇敢、散發動感、力量……都是一連串多用以形容男性、所謂「男性化」的字眼,可以說,從這個角度看,Trinity的身份認同,都由男性界定。

  早在三十年前,西方的女性主義即開始探討「科技與性別」之間的關係,研究重點從早期的性別關係如何左右科技的生產,演變成個人科技實踐如何影響性別認同的建構。

  女性主義者把「女性是科技無能」(technical incompetence)的說法作出推翻,並相信女性其實絕對有能力從事科學、科技,只是基於社會結構的關係,表現往往落後於男性。以上討論,更延伸至科技、科學的本質究竟是中立抑或早已被性別化。

  以往,女性主義對處理「性別與科技」的議題,多從人文主義或科技決定論來入手,以了解科技於男性價值對女性的影響。有說「科技」更是男性特質的再現,是以當我們看見Trinity靈巧地駕駛高速汽車及電單車之時,總認為她身上流著男性的血液,可以做出男性的強項,表現了她獨有的男性特質,表徵不過在於她懂得支配科技。

  相比片中兩名男角Neo(Keanu Reeves)及Morpheus(Laurence Fishburne),二人在電影中更多運用肢體活動,一個翻身、一個踢腳、配合一些簡單小武器,展現流麗敏捷身手,外在機械反而少用了。於男性來說,個人就是最原始的戰場。於是,女性的個人就變得相對地力有不逮(她的拳腳功夫不及兩名男性的好),Trinity這種借助機械外力的表現,反過來強化了女性是弱者的本相。

星期六, 9月 03, 2005

公路上的殺戮戰場



  有人藉公路駕駛尋找記憶、尋找方向、尋得身份,他們卻以公路作殺戮戰場,那是米奇(Woody Harrelson飾)跟梅樂莉(Juliette Lewis飾)的故事。

  奧利華.史東(Oliver Stone)的《天生殺人狂》(Natural Born Killers, 1994)叫人看得膽戰心驚,愛得要生要死的浪漫愛侶在公路上恍若兩頭嗜血野生動物,蒙太奇剪接見殺人狂愛侶在車上巡遊似的叫囂,亢奮張揚,配合一眾暴烈恐怖畫面與搖擺音樂錄像,壓迫感拙拙迫人。他與她像要一路殺戮,永不止息。米奇說,他是進化了的生物,為地球清理多餘人類;梅樂莉則以米奇為依歸,狠起來,她的拳頭不比他弱。

  暴力家庭製造了兩個野孩子,一旦脫離家庭,決志獵殺平民百姓。記得他們那輛橙紅的開篷戰車吧,像極脫韁野馬,伴隨二人路途不斷鬧事嘶叫。暴力與性,都藉著車子成全:米奇以車子四處捕捉女子,返回旅館狂狷施暴;梅樂莉以車子逃避對伴侶妒嫉,最終在油站引誘年青小伙子,正要在車頭交歡,突然狂性大發,執起槍來把對方打過稀巴爛,小子無辜暴斃車房。

  車子,成了他與她的施虐工具,橫行霸道。但愛與虐,建立與毀滅也是同時並生。

  也是多得跑車令二人逃脫暴力家庭,建立屬於自己的二人世界。公路大橋上,但見米奇向梅樂莉求起婚來,並以利刀滴血為盟;他說,願生生世世永不分離,然後見二人滴血流入大河,是真的愛得淋漓痛快。而見證愛侶的,除了上天,就是二人背後車子,鏡頭下,藍天白雲,橙紅野馬一下子也變得溫婉貼服。

  奧利華.史東借暴力愛侶對社會、媒體、警權作出控訴,大有「苛政猛於虎式」的背後隱喻。電影結局沒有壞人終需一死以謝天下(相反好些警員、獄長與電視台主持人卻連連慘死),電影尾聲,米奇與梅樂莉還快快樂樂在活動車上跟孩子遊樂,生活幸福美滿,開枝散葉,那是暴力美學的另一極致──最黑色的反諷。

星期五, 9月 02, 2005

真實英雄


  去年曾寫一篇有關《蜘蛛俠2》的觀影隨筆,今天貼上。

  據悉,《蜘蛛俠2》在美國開畫大獲好評,同步在香港上映的《蜘蛛俠2》一樣深受香港觀眾歡迎。記得兩年前,《蜘蛛俠》在港的票房一樣淩厲,開畫四天便過千萬,直把同期上映電影拋離老遠。這回開畫首天,票房收入已達二百九十萬港元,已破《明日之後》(The Day After Tomorrow)開畫時的二百二十萬紀錄,為今年在港上映的外語片開畫票房之冠。

  也不知香港的「蜘蛛俠迷」是否真的眾多,倒是搶先觀影的觀眾卻不少,很多影迷已早早訂票,據中環Palace IFC負責人表示,《蜘蛛俠2》開畫後兩天的午夜場戲票早已售罄,連國慶七月一日正午12時的早場戲票亦於半個小時內售清,戲院需立即加開場次應付,全港其他戲院的銷售情亦非常理想,週末還未到來,戲票亦已賣出超過八成,可以肯定是,《蜘蛛俠2》將順利成為下周香港票房冠軍。

副產生製造聲勢
  我看的《蜘蛛俠2》是開畫首天晚上的七時半場,銅鑼灣UA時代廣場的影院內超過九成的入座率,我在開場前半小時左右買票,可供揀選的座位都是頭一、二行的靠邊位置。入場後,發現以年輕觀眾最多,此外就是情侶與「一家大小」觀眾,也見父與子同穿上了「蜘蛛俠」T?捧著汽水爆穀入場,一副雄糾糾的模樣,相當雀躍。這回電影開畫夾著本港一間大型消閒服連鎖店銷售有關「蜘蛛俠」的熨畫T?(可供選擇圖案除蜘蛛俠外,也有壞人八爪博士),才50塊錢港元一件,的確是不少蜘蛛俠迷的必買珍藏之一,某程度也加強電影聲勢。毫無疑問,以市場主導的商業社會來說,愈擁有更多的副產品來製造電影聲勢,往往取得雙贏效果。

相對陌生的蜘蛛俠
  對港人來說,蜘蛛俠從來不是香港觀眾最熟悉的美國卡通英雄人物,六、七十年代出生的孩子看著電視機的卡通片或外語翻譯劇集長大,蝙蝠俠與羅賓大抵才是影像上最令他們熟悉的卡通英雄。然後就是超人,再說下去,才到了這位蜘蛛俠先生。

  沒有蝙蝠俠雄厚的家財與學養(他大有可能是一眾少女夢寐以求的婚嫁物件,名門後代,工業家,加上座擁高貴華麗的蝙蝠車,最先進的武器,男性也為之表現欣慕)。也沒有超人昂藏六呎多的身高、俊朗的外表及捨身救人的勇氣(平日含蓄害羞的四眼記者與化身超人時的模樣叫一眾姊姊妹妹留下深刻印象),蜘蛛俠明顯輸蝕多了,加上一旦「出征」時往往穿得密不透風,五官全看不見,紅紅藍藍的蜘蛛戰衣亦有欠大將之風,叫人產生幻想自然是相對大大減弱。這大抵也是蜘蛛俠遲遲未有拍成電影原因。

  試想想,那個男明星喜歡整部電影有大半部分掩去俊俏臉容?那些女觀眾會對這位毫無家財(事實上他還在破碎家庭長大,經常缺錢)、欠缺學養(仍在就讀大學,卻經常走課,成績不穩定)、外貌普通(鄰家男孩,一副纖弱的小書生,外型短小)的傻傻憨憨小男生產生好感?

  但《蜘蛛俠》在2002年上映,美國觀眾卻來一個熱情式「熊抱」。美國電影評論界說,911後,美國人更需要這種人性化的英雄,為他們受打擊後的生活重振雄風,積極起來,英雄,再不是高高在上,相反他可以是一個平民:消防員、員警、郵差、小文員……住在你我附近的一位普通鄰居──蜘蛛俠明顯活在平凡的世界,是毫不起眼的小個子,有弱點、有掙扎,令蜘蛛俠更突顯那種一眾英雄所欠奉卻又是最人性的單純與善良一面。香港觀眾明顯沒有背負著美國觀眾這種歷史文化背景及感受,卻對蜘蛛俠一樣受落。

視覺上最得港人心
  電腦特技明顯是吸引觀眾入場的一個原因,《蜘蛛俠》系列是看來是眾多英雄片中拍得最通俗及最娛樂性的一部。

  利用電腦特技加強蜘蛛俠的功夫雜技了得,見他在眾高樓大廈間穿插飛揚,利用蜘蛛絲索來淩空飛舞,或與壞人比武時表現的翻騰招式,的確令人目不暇給。香港電影評論人石琪說過,「《蜘蛛俠》的武打顯著學了香港動作片,就像廿年前徐克愛拍的飛索輕功,在他首部電影《蝶變》及協助拍攝的《最佳拍檔》片集已經大量運用。當然,今日荷李活用得更特技化,在高樓大廈間飛來飛去的電腦鏡頭可以一鏡直落,不必剪接了。」沒加剪接的武打場面,自然流麗灑脫,這回《蜘蛛俠2》比上集有更多有關場面,加上音效出眾,視覺上,無疑最得香港觀眾人心了。

蜘蛛俠人情味濃
  數十年來,美國人對英雄概念隨時日轉變,正如前文所說,911令他們反思所謂強勢與弱勢,甚至所謂英雄的真正面相。

  蜘蛛俠是眾多卡通英雄人物中最矛盾的一個,他出生平民,經常對自己所作所為表現質疑。第二集中的蜘蛛俠更要面臨在「愛情」與「正義」間作出取捨。他一方面希望作好事,一方面又懷疑自己的是否願意作出如此大的付出與犧牲,強調個人的追求,有私心有欲望(要麼當英雄,要麼跟自己喜歡的人一起),經常在內疚的心情下生活(上集間接害死叔叔的暗影一直跟隨),怪責自己的不是。活在拯救別人與拯救自己的邊緣,蜘蛛俠明顯再不是打不死的英雄,相反他時有「失靈」,蛛絲索不是經常可以用得著。他會恐懼,會失卻自信、勇氣,看似堅強,其實脆弱得很,又經常受傷。對美國人來說,蜘蛛俠更像他們現實中的英雄,更貼近民眾,更具人情味。

  香港觀眾對蜘蛛俠這個親民影像亦甚喜愛。看著這個飾演蝙蝠俠的小男生送比薩遲到時被老闆罵至狗血淋頭或被報章老總連番奚落,大家不其然笑了起來,笑聲背後,卻深明是蜘蛛俠是不幸跌進一個「大才小用」的情勢,和香港人那種屈屈不得志的情況甚為近似,都是暫且壯志未綢,自然起生共鳴。

  說暑期電影第一浪,《蜘蛛俠2》的確吸引了一班小孩子進場,只是電影對小孩子來說,反過來有欠黑白分明(片中的八爪博士為著一已私心愈變愈壞,不過是人性的陰暗面,最終他利用意志把自己消滅),對小孩子來說,自然有點接收上的難度,不少孩子看久了就嚷著叫悶,不明所已。